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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女孩

房東：助手
發表時間：2002-08-29


有試過一種淡淡的愛情嗎?
不想驚天動地...只想默默再背後為她付出
不想榮華富貴...只想在她最無助的時候陪伴她

一個十個月後及將踏入星壇的少女
一個年年月月不求回報的笨男人


真實故事改編....星星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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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樓住戶：助手
    發表時間：2002-08-29

    又是一如往常的一個暑假，溫哥華的天氣變得又乾又熱，這個國家沒人會買冷氣機，悶在家裡彷彿住在一張大烤箱。來到這裡已經第十個年頭了，十個來渡過每一個暑假的心情都不同，暑假彷彿一本活生生的成長日記，隨著年齡的增長，記錄下每一年面對暑假的感覺。也因此所發生的故事當然每一年也不盡相同。
    我今年二十四，在同年齡之中算是小有成就的了，三教九流裡都算有點辦法。雖然小時候很混，好在如今大小算個白手起家的小老闆，開了家中等規模的貿易公司。除此之外最令人難以至信的，我還是一位正式的中文作家，在台灣和網路上都算小有名氣呢。
    寫作只是我的一樣興趣，並不是謀生工具，每晚面對枯燥煩忙的生意後，夜深人靜的時候動筆舒發一下心情，是很不錯的調劑品。能在興趣中找到一點回饋，相信是每一個人最大的願望了，我漸漸喜歡上這門工作。
    今年暑假只有兩件事，忙生意和趕稿子。不知道為什麼，今年暑假的貿易市場特別好，每晚有講不完的長途電話，接不完的海外訂單。雖然是累，不過我也樂得開心。白花花的鈔票一把把賺進自己的戶頭，再累也值得的。
    台灣的出版社最近連連催稿，趕著年底的出書企劃，我偏偏又是愈有壓力愈不喜歡寫東西的人。就這樣，原本早該交出去的十七萬字小說原稿，一拖就拖了快兩個月。
    聽起來我的生活似乎很忙碌，一天要做的事比普通人多很多，但我的時間卻仍然非常的多，常常閒閒沒事幹到處晃蕩。我從來不相信，有誰能忙到沒空吃飯或沒空上廁所，我覺得說那種話的人都只是在找藉口推搪。
    而我的那票高中同學就偏偏是典型的「忙到沒空」。
    有時候想想真的會很生氣，連打了好幾天的電話也不回個Call，難道真的忙到聽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嗎？後來也不記得怎麼請動這幫貴人的，終於讓我死拖活拉找了出來去卡拉OK唱歌。
    三五老友聚在一起也不多話，大家能聊的話題仍跟四五年前沒什麼兩樣，都是哪裡妞最多最漂亮，誰又泡到誰誰又被誰甩掉了。是大家沒長大嗎？還是我們的交集點其實早在四五年前就沒了，又或者「女人」這個話題才是男人之間永遠的共通點。
    「你認不認識一個女的叫Kristin？」Jim在我耳邊大聲問道。
    「誰呀？」
    「你應該聽過的呀？就是那個之前和Edmond在一起過的呀！後來在吳宗憲的節目，當選鬼妹妹第一名的那個。」
    「好像有印象…」
    「你覺得他正不正？」Jim這個人是名副其實的大魔王，對於追女孩子他有自己非常獨道的一套，就追女孩子這一方面來說，他是不得不叫我佩服的。Jim除了比較好色一點之外，其實還算是一個不錯的朋友。
    而他口中所提到的Kristin，其實我也知道她是誰。只是在商場上經過長期的磨練，見面與人說話總是會保留三分，先聽聽別人在想什麼再看看。
    「我之前有追過她，而且是很認真的那種喔。」不曉得為什麼，凡是從Jim口中講出來的女生名子，都會給人帶來一股不安。好在既然是「之前」追過她，就代表最後沒追到嘛。可是把Kristin跟這個大淫魔想在一起，還是會不由自主連想到很多限制級的畫面，總覺得女生只要靠近這個色魔，就算沒失身也會被啃掉三塊肉。心中一股寒意緩緩升起，瞬間又壓制下去。
    畢竟聽到一個黃花大閨女被人糟蹋，不管認不認識都會很不爽的，男人都是貪心的嘛，只要不是和自己在一起，都會覺得她們吃虧了。新聞上聽到王菲、張柏芝被謝霆鋒追到手，也是一肚子氣。男人，有時候還真難滿足。
    「基本上，我覺得漂亮的女人，破壞力都很強大，所以我是不敢去招惹這種好事的。」
    「你知不知道她之前在歌唱比賽贏過S．H．E，聽說本來是要當明星的，但是因為要回溫哥華讀書，所以放棄了。其實我覺得她的個性真的超適合走演藝圈的，她夠外向又很懂得交際，真的出道的話搞不好會紅。」
    對我來說，個性外向就是管不住的意思，漂亮又愛交朋友又討人喜歡的女人，彷彿一顆遙不可及的星星。有些人有摘星的命，身邊老是能吸引一大群美女圍繞，而像我這種陸地爬蟲類大王，天上的星星是永遠掉不到我面前的。不過雖然沒有摘星的福氣，我卻有億萬爬蟲的擁護，總算還是個王吧。
    不曉得Jim今晚為什麼要和我說那麼多Kristin的事。Jim帶玩笑的話音中，透露出他彷彿曾經用情很深的愛過Kristin，或者依然深深隱藏著那份感情。但這些我對來說都不感興趣，我只想聽一些有關Kristin的消息。她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溫哥華的華人圈子非常小，來來去去都是些互相認識的人，Kristin只能說是在這個小圈圈其中的一個點。若要說她舉足輕重嘛……其實好像也不過只是個小女人嘛，但若說她微不足道……幾年來又不斷聽過她不少事情。
    她是那種只要你見過她一次，就足夠讓你深深記住一輩子的人。
    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是二十歲，當時我的脾氣還非常差，常常在外與人好勇鬥狠。有一次也忘記是什麼事情了，我帶了十幾個人去一家奶茶店找人談判，兩邊的氣氛已經劍拔弩張一觸及發。而就在最緊張的時刻，不知道對方哪個白癡把個女孩帶了進來看戲。
    這種事是常常有的，總有些人愛帶女生出來見世面看打架，不曉得想炫耀些什麼。但最重要的是，這個女孩進來的那一剎那間，幾乎將我的視線冷凍住了。
    她像隻小貓咪睡目半張庸懶的趴在桌上，棕色的頭髮綁了條馬尾，額前兩條長長的留海柳條似的逸於風中，寶藍色的絲上衣將她襯托可愛的無法用文字來形容。就在那一剎那，她的出現把整個世界完美化了，我忘了原本該來的目的，那一刻對我來說變成了日後的永恆，因為至今我仍然能繪聲繪影，清楚刻劃出當時的她。如果世上真的有一見鍾情的話，我猜當時那種感覺就是了吧。
    四年過去了，事過境遷人事全非，現實與煩惱很快將那一瞬間的感覺從生命中抹去，可是偶然聽見別人提起她，還是會多留一份神。
    四年能改變一個人很多，我的家庭從衣食無憂轉而面臨經濟困境，我從一無所有的懵懂小子轉身扛起一家大小的家計，從案底輝煌的社會混混變身成為貿易公司的老闆，台灣的新貴作家。
    同樣的，對Kristin來說也是一樣的，四年間我聽過別人說她的好，也聽過她的不好。
    不變是，四年來不斷有人為她神魂顛倒，有人為她爭風吃醋。在歷史中美人與戰亂幾乎被畫上等號，爭奪美女似乎成為了強者的證明，甚至我也曾經躍躍欲試，畢竟我也不是泛泛之輩嘛。雖然常常聽到她的事，但說實在的，從那次邂逅之後便沒再見過她了。一串串的傳聞在我腦海中刻劃出一個幻想的Kristin，一個作風率直不拘行色的女孩，一個萬夫爭雄為芳顏的現代版陳圓圓。
    但畢竟那都只是一些不實際的資訊勾劃而出的她。我對她，其實一點也不瞭解。
    就在今年暑假，我意外的在網上認識她。每天要對著螢光幕打十幾個小時的字，不開著ICQ和網友聊天是不可能的，因為那樣真的很無聊。ICQ名單上很多人不記得是什麼時候加進來的了，多半是朋友們互相交換的妹妹或者一些書迷。如果沒重新命名的話，單看匿稱真的記不得誰是誰。
    她的匿稱叫「★憶~*★」，從這段日子交談的一些蛛絲馬跡上，我大概已經猜到，她就是四年前我見到的Kristin。為了珍惜這份天賜的巧合，我沒將它點破，靜靜維持這份美麗的邂逅。也許心機重了點，我持續以陌生人的姿態在網上和她交流，我相信她也許比我就更早猜出我的身份了，但無論如何，我們應該已經算是交心的朋友了。
    這段時間我慢慢開始了解她，欣賞她，研究她。像是作家的本能，被一件藝術品深深吸引住。經過四年，心中早已沒有當年那股悸動，只覺得這個女孩將會是一篇很精彩的作品，是一個靈感的啟航，會是一顆天上的星星在不久的將來耀眼奪目。抱著探索未知的心情，我浸淫在她浩瀚的魅力中，我發現真實的她與從前幻想中Kristin落差很大，她並不像人們傳說的那麼差勁，相反的，我似乎開始有一點懂，為什麼那麼多人會深深迷戀她的原因了。
    不知從何時開始，上網等待她的出現已成為我日常生活的一部份。每天差不多下午或午夜的時候，我會習慣性的打開電腦螢幕，一邊打字一邊聽ICQ有沒有傳出「叩叩叩」的聲音。每次聽到有人上線的聲音，就去看看是不是「★憶~*★」。有時候一整天見不到人，有時候見到了人，寫訊息過去卻沒有回應。但又有時我們卻能一聊聊上好幾個小時不停，彷彿有說不完的話似的。聽到叩叩聲，再看到她的ICQ的名子跳出紅藍閃爍的那一刻，那股喜悅與成就感是無法言喻的，彷彿今天將會是心情愉快的一天。
    正心皇帝：阿憶嗎？在幹什麼呢，很忙嗎？
    她總是不會主動寫訊息給我，這種客套性的問候，已經開始使我覺得很沒創意了。
    ★憶~*★：還好 剛回家=P 準備要煮東西吃
    每次她打回來的訊息，我都會細細讀完每一個字，然後腦海中刻劃出她現在的模樣，周邊的一景一物，彷彿就身歷其境與她同在一處。煮什麼東西吃，我帶妳出去吃就好了嘛，幹嘛那麼麻煩……可以這樣想，但絕對不能寫出來，因為男生都有一種裝紳士的習慣。要用比較禮貌的講法‥
    正心皇帝：我剛好也肚子餓，如果還沒煮的話，不如一起去吃吧。
    ★憶~*★：謝啦 沒關係
    正心皇帝：今天跑很多地方嗎？
    ★憶~*★：還好
    有時候女生也真討厭，回答的東西都讓人很難繼續接下去，尤其是那種你打一大串，她只回個「OK」、「Oh…Yeah」、「哈」的那種，實在令人傷腦筋。
    正心皇帝：在忙我就不吵妳了，等妳忙完再聊吧！
    ★憶~*★：我要先去洗個澡…Ttyl bye
    女孩們請切記，在ICQ上絕對不要跟陌生人說妳要去洗澡，就算說去拉屎都比較好一點，因為這樣會令男生產生許多幻想。這並不是開玩笑的，因為我就滿腦子都想著她洗澡的樣子了，嘻嘻嘻…真是變態，不過哪個男的不是這樣呢。
    其實我花了好多年才搞清楚這些怪符號的意思，像是「=P」、「=)」、「>.<」、「ttyl」、「881」……等等。這裡我不多加解釋了，不懂的人不用慚愧，因為你跟我一樣落伍，懂的人也不需要驕傲，因為那並不是什麼很了不起的事。ICQ有它衍生出來的一套文字，用符號來代替人的喜怒哀樂，其實也算一種文字藝術。
    通常Kristin下線後不一定會再回來，每天只要能與她說上幾個字就很滿足了，彷彿完成了今日的工作。我會看著她下線，靜靜等待半個小時後才捨得關機睡覺，愈是這樣，我的小說就愈寫愈慢了。
    她真誠，她坦率，她從不偽裝自己，不避諱問題。她有內涵，很市故。很多人由其是女孩子，很怕跟我講起歷史或政治，因為我會一講沒完沒了，而她們又聽不懂。但我說的歷史典故和引經據典，或者一些社會上的黑暗險惡和世道風華，Kristin都能對答如流。印象中美麗的女人往往都固執驕縱，不然就是沒大腦的笨女人，也就是傳說中的胸大無腦。但就某方面來說，她也許比一般的男孩子還懂事，還能獨立自主。就我所知她是獨生女，很小就自己一個人獨自生活。聽說曾經很叛逆過，也曾經愛過恨過，誰一出生就是很懂事的呢。美麗是她一項天生的優勢，為她換來無數的欣慕愛載，同樣也為她帶來數不清妒嫉與憎恨的眼光。一宗宗由愛轉恨的例子，一片片惡意中傷的流言非語，她看過身邊的男人為了得到她死心負出，然後因為得不到她而反目成仇。她看盡朋友們慢慢散去，看盡了人性的自私醜惡。愛情與朋友對她來說可能已經不重要了，或者是她已經對這些都心灰意冷。
    我覺得……我慢慢開始愈來愈瞭解她了。




    註：豬扒，用豬肉煎煮而成的肉排。


    2 樓住戶：助手
    發表時間：2002-08-30

    今天可能是暑假最悶熱的一天，地板都被太陽烤得冒煙，屋子裡是不能待了。大熱天找個有冷氣的餐廳，叫杯可樂吃客牛排，找一兩個平常不太見面的朋友出來胡說八道一個下午，那種感覺最棒了。反正最近怎麼樣都要趁Edmond出國前一次見面，不如就約今天吧，談談生意順便敲一頓免費晚餐也不錯。
    Edmond和Kristin以前曾經在一起過，不過那真的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也許你會認為我去找Kristin以前男朋友是有特別的企圖，那你就大錯特錯了。Edmond是我生意上的伙伴，認識他的時候Kristin搞不好還沒來加拿大呢。不過呢，溫哥華追過Kristin的男人可真是多了，更有很多都「自認」是她的男朋友的人，如果真有企圖的想查什麼話，隨便找幾個人來問問，應該都能跟我說出一些東西吧。
    至於Edmond，雖然我們是生意上的伙伴，不過我們的交情也不下七八年了。基本上，我和他都是天蠍座的人，想法思考、行事作風、生活背景，甚至生意上的範圍，幾乎都是一模一樣的兩個人。這些話不是我自己講的，是別人告訴我的，不過我個人覺得能跟我那麼相像，真是算他的前世修來的福份了。唯一不相似的地方，也許就是他比我愛熱鬧，也比我有女人緣吧。生意上能找到一兩個好伙伴，抵過一百個麻煩的合作對象，我也不避諱什麼啦，我蠻喜歡這傢伙的。
    時間約在晚上，下午仍是一陣無聊，剛打開電腦就看見「★憶~*★」傳來的訊息。
    ★憶~*★：你知道哪裡能買到便宜的鋼琴嗎？
    ★憶~*★：喂 你在不在呀
    ★憶~*★：我現在很忙 等你上來再聊
    咦…她怎麼剛好知道最近人家欠錢抵了一台鋼琴給我？是故意問的嗎，太巧了吧！不過我們的邂逅不就是一個大巧合嗎，再出件巧事也不覺得有什麼希奇的。
    正心皇帝：妳也彈鋼琴呀 幾年級？ ^^
    ★憶~*★：十年級 因為之前太愛玩荒廢了 現在要努力一點 =P
    我弟弟也學過鋼琴，以前每天都聽得見我媽又打又罵逼著練琴，多少懂一點點。十年級之後好像是要考什麼來著？
    「喂！媽…鋼琴考完十年級以後要考什麼？」
    正心皇帝：妳要考ARCT？
    ★憶~*★：你也有學鋼琴嗎 不然怎麼知道ARCT
    就算是被她誤認為鋼琴家一小段時間也好，我覺得好開心喔。
    正心皇帝：妳怎麼會突然問有沒有鋼琴賣呢？我很像在賣鋼琴的人嗎？
    ★憶~*★：lol 到處問一問 我媽想要我買一台鋼琴把琴練好
    講到她媽媽，就會回想起最初在網上與她相識時的對話。她母親的身體很不好，最近幾年生了病，詳細是什麼病我不記得了，好像是什麼會變成癌症的病吧。當時她說她不想交男朋友，只想賺很多很多的錢，陪在她母親身邊，直到母親的病好，其它的都不要。我真的好感動，由其是那份孝心，我相信孝順的女孩是不可能會壞到哪裡去的，更何況當時的她也不知道我是誰，講出的那些話應該都是發自內心的。
    在我的印象中，網路上的女生十個有八個都是豬扒，所以當初她在敘述這件事的時候，我腦中刻劃出的畫面居然是一隻小豬抱著慈祥的媽媽。不過說實在的，在我知道她就是Kristin之前，就被她深深吸引了。如果一開始不是害怕是豬扒或恐龍的話，也許會很大膽的去愛護她。總而言之，不論她長得是美麗的Kristin或是恐怖的豬扒，這份孝心，就會讓我想替她做些事。
    一聽到是慈祥媽媽想要她買的，瞬間又刻劃出不同的劇情了‥
    一位年青美麗的姑娘隻身漂洋過海，來到陌生外國，路上來來往往都是高大的黑人（溫哥華其實很少黑人）。美麗的姑娘努力讀書用功求學，希望將來的一天衣錦榮歸，在台灣變成女強人，有錢替媽媽看病，媽媽以後就不用再替人做手工花。美麗姑娘打扮儉樸，手裡拿著一包從台灣寄過來的新台幣（記住！這只是幻想，國際包裹不能寄現金，會被海官沒收的），來到我面前問我哪裡可以買到便宜的鋼琴，因為媽媽想聽她彈琴。太感人了…我快受不了了。
    正心皇帝：我剛好有一架，送給妳好了。
    ★憶~*★：………
    ★憶~*★：emm…… 還是開個價好了 我覺這樣得怪怪的
    正心皇帝：是妳自己要的嗎？不用了啦。
    ★憶~*★：你的鋼琴是什麼樣子
    正心皇帝：嗯…好像是三角型的，蠻大一台。
    ★憶~*★：那種好像很貴 要一兩萬 >.<
    一兩萬而已嗎？那架鋼琴可是人家欠我四萬多塊，聽說還值三萬多我才肯拿回公司抵押的。合台幣六七十萬呢，要很大一包新台幣才寄得過來喔…哈哈哈。真是的，平白送妳一台鋼琴都不覺得怪，反而是妳磨磨蹭蹭的，難道我錢多得沒處花嗎？不過我也不是凱子，我已最快的速度在腦中的帳本算了一遍。三萬多的鋼琴市面上賣出去挺多只能賣一萬多，再來個友情價加美女價搞不好只剩八九千。憑良心講我的生意做得還不錯，一個月賺的錢比這三四倍不止了，賣個八千塊給她，倒不如拿這些錢出來當交個朋友好了。美女嘛…巴結巴結總會有好處的。
    正心皇帝：妳先看看再說吧！我說能送就能送，妳不用想太多。
    ★憶~*★：那我先謝了 =)
    正心皇帝：我沒妳的電話，這一兩天妳約我吧！我們再講個時間。
    ★憶~*★：OK!! Call you tomorrow night, take care 881
    她既然很忙，我也不想她客套性的陪我聊天了。跟Edmond約定的時間差不多也快到了，不快點出門會遲到的。
    我和Edmond約在一家固定見面的西餐廳，我是非常有時間觀念的人，但不見得人人如此，Edward還是遲到了半個多小時。我的牛排也吃得差不多了，一邊喝冰可樂一邊泡在冷氣房裡，沒多久就開始覺得冷了起來。
    「你終於來了，遲到半個小時。這次要你請客了。」
    「好啦好啦，不是跟你說過會慢一點嗎。」
    「時間觀念很重要的OK！你幾號要去大陸？我台灣那邊下個月要……」
    「我先叫東西吃，超餓的。」
    大家一邊吃東西一邊閒聊最近的小道消息，張三李四罵罵說說別人的短處，誇誇自己的長處，又花了半個小時進入生意上的正題。別人談生意每晚都要去應酬到三更半夜，弄得爛醉如泥的回家，真的不曉得什麼事能講那麼久的，更何況喝酒那麼吵鬧的地方，能談出什麼正經文章嗎？我才不信陪人家喝幾杯酒，討個好面子就能賺到錢。像我這種滴酒不沾又怕吵的人，生意還不是照樣搞得好好的。
    我和Edmond差不多每兩三個月都會見一次面，也沒什麼大事一定要當面談的，合作久了形式上總該偶爾聚一聚，所以我們後來見面也很少真的在談生意了，只是匯報一下幾個月內的事，其他大部份的時間都在閒嗑牙。
    聊著聊著忽然想到Kristin，再看看Edmond。中等身材濃眉大眼，皮膚還算白淨，不能說是極英俊的人，但也算好看的了。突然心生一股羨慕，心想，怎麼好事情總輪不到我呢，漂亮的女生都往他身上黏，我到底是哪裡不一樣了。
    論身價…大家一起合作的人，手底下的「$$$」應該都差不多。
    論名氣…以前都是同一個時間出來混的，名聲也應該差不多。
    論長相…有好有壞，應該是我帥一點（我自己這麼認為的）。
    想著想著開始看著Edmond胡思亂想‥
    看看他的手…媽的，一定牽過Kristin。
    再看看他的嘴…媽的，一定親過Kristin。
    一下又看看他大腿中間的器官…媽的，一定……嘔心死了，幹！愈想愈不爽。
    男人都有一種毛病，就是認為全天下只有自己最純潔，別人的都是邪惡的。本來還有點不敢提起Kristin的事，想到這處突然蹦出來一個念頭。管他那麼多的，問問看…
    「喂！你之前是不是有個女朋友叫Kristin？」
    本來談笑開朗的Edmond聽到這個名子忽然收起顏色，表情凝了起來。反而是我尷尬的保持著僵硬的笑容。有什麼不對嗎？是不是問錯話了。只是隨便問問嘛，你幹嘛變得那麼嚴肅。
    Edmond會放電的大眼睛剎那間黯下，就在他失去戒備的一刻，我本能的進入了他的心靈空間。這是一項我與生俱來的驕傲。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的觀察力比數位相機還強，就在那短短的兩三秒之中，我似乎駕駛了一台光速機在Edmond的心靈世界跑了一大圈。彷彿看見一個堅強男人脆弱的一面，看見一個傷人的創痛，看見一段渡日如年的痛心歲月，看見一齣不堪回首的往事。
    高手過招只在一瞬間，Edmond極快回復笑容，但他似乎已經發現我剛才入侵過他。他也不是簡單的人物，努力擠出笑容彷彿剛才什麼也發生過一般。這樣使我更不好意思，趕緊找話題想緩和一下氣氛。
    「嗯…聽說她之前在吳宗憲的節目選過鬼妹妹…」
    「好啦好啦，不要再說她了啦。」Edmond打斷我。
    「也對啦！我了解你的感受，有一次我在外面看到她。漂亮的女生總是令我害怕，從面相上來看，她的桃花簡直如同一股煞氣撲面而來…」
    「唉喔…可不可以講別的呀。」
    「………」
    接下來我們把話題換回女人身上，幾乎都在聊著中國大陸每一省的春色，從北京妹妹、上海女郎說到澳門酒家小姐，正如我先前說過的，這種話題在男人間永遠不會退色的。臨走前互相再交代一些叮嚀與囑咐，大家就各自解散了。
    在我周遭的每一個男人，幾乎都嘗試過追求Kristin，而且幾乎都敗興而歸。我所認識的男性朋友中，彷彿每一個人都能說出一些有關Kristin的故事。所認識的女性朋友中，彷彿每一個都曾經有喜歡的人為了Kristin神魂顛倒，然後移情別戀。對她的評語幾乎是一口同聲，說得她又髒又賤又臭屁又愛裝清高，什麼難聽的話都講得出。
    但請他們舉出具體的實例，譬如，怎麼個髒法？怎麼個賤法？怎麼個臭屁法？誰實際上真的和她發生過一夜情？卻又是三緘其口啞口無言。老實說，在不認識Kristin之前，聽到別人這樣說她，真覺得這個女人又差勁又可怕。為什麼老是周旋於權力間，玩弄男人於股掌。
    但是仔細想，傷人的背後難到自己就沒傷痛嗎？我們做生意的人也難免害過對手，我很了解那種逼不得已的感覺。我絕對不相信Kristin會以傷人為樂，畢竟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只有一個人。如果說追求她而遭到拒絕就叫扮高貴，或者被她甩了就叫很下賤的話，那麼天底下的女人都很難做人了。我開始有點弄清楚她被孤立的原因了。
    目前的她連大哥大都沒有，一個人過著自己的生活與外界隔離。雖然她跟我說很喜歡這種生活，但我卻認為她只是在隱藏自己的寂寞，逃避人際關係帶給她的壓力。她認為每一個人對她好都是有目的，有企圖的。也許她想的沒錯，這也不能怪誰。哪個男人愛美人，不對美人殷勤巴結，目的當然就是為了得到芳心。我猜她是厭倦了拒絕別人，不想再去傷害別人，所以選擇封閉自己。
    入夜的溫哥華真美麗，Kristin四年前的美麗臉孔彷彿映在我的車窗上，望著天上的星星，其中的一顆就是她。沉醉在甜美的思緒，讓我差點忘了自己仍在開車。
    「小子！小心點。」差點撞上一個肥佬，他嚇得在斑馬線上跌一跤，口袋掉出十幾盒剛買的藍色小藥丸。我忍著不敢笑出來，死肥佬買那麼多藥丸想幹什麼，幾十歲的人了還那麼前衛。紅燈等得好久，實在超尷尬的，不知道該不該下車幫他撿一下，肥佬沒等我看清楚他的樣子，抓了一把空盒子往我車窗扔了就跑。真是怪異的老人。
    剛才的事並沒有打斷我的心情，望著夜空上一顆顆閃爍的星星，朝著Kristin的笑臉。我默默在心中對她說：「相信我，世上仍然有一個默默支持妳的人。不論妳醜或美，不論妳牽著誰的手，不論妳知不知道我是誰。當全世界都遺棄妳的時候，我會是唯一仍在妳身旁的人。當全世界都會妳瘋狂的時候，我會在舞台幕簾後靜靜看著妳成為天上的星星。同話故事中的公主最後都會嫁給王子，我不想當和公主結婚的王子，只想當守護在妳身邊的神燈。這樣就夠了。」
    今晚的星星很美麗。


    3 樓住戶：助手
    發表時間：2002-09-01

    今晚不想回家，一個人在不由自主的把車開回公司，獨自躺在辦事處的沙發上發呆。撇眼看見桌上的電腦，有點忍不住想去打開它，卻還是強迫自己安靜的躺下。拿起手邊的遙控轉開音響，喇叭傳出的是周杰倫的「范特西」專輯，應該是哪個人忘記帶走的吧。
    周杰倫的歌怎麼聽都不膩耳，徜徉在美妙的旋律中，害我幾乎差點睡著了。我嘗試著整理自己的思維，回想最近的生活中，找尋自己所犯的錯誤。
    記得沒多久以前自己還是個對未來沒有方向的孩子，經過好幾年來的努力，亂七八糟的人生竟慢慢的被我整理出了一條路，總算弄出一個小小的局面。生意上只要保守安份經營下去，短時間內不再需要去擔心其他的問題。老實說，事業剛起步的時候的確吃過不少苦頭，不謙虛的告訴大家，我在統籌大局這一方面實在算得上是英明果斷的一個人。辛苦的日子終於已經熬了過去，如今開始有點覺得自己已經再無用武之地了。歷史上只有亂世才需要英才，在太平盛世英才豪傑也只能當普通人。與其說我是這家公司的老闆，不如說只是偶爾來公司晃晃，開會露露臉月底查查帳，有事講講話沒事放放屁而已，連自己都開始覺得自己礙眼了。
    這幾年台灣家裡的事業一落千丈，我慢慢撐起家裡的許多負擔，自然而然成為溫哥華的一家之主，我跟家人卻愈來愈沒有話說了。我媽閒來無事只會嫌她的朋友多小氣多沒水準，抱怨這個又抱怨那個，但仍舊常常找他們出去。老爸很少來加拿大了，也不太過問我的事情，兩個弟弟都跑到外地讀書。家裡沒有人能了解，也沒什麼人關心我在想什麼。不知從何時開始，生活變得好孤獨，舊時的老朋友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在時間的洪流下，我不經意發覺只剩下孤單一人，很多本能也跟著慢慢退化了，忘了怎麼去敞開胸懷迎接人群，忘了怎麼去製造浪漫分享愛情。
    寫作是一項很重要的心靈寄託，經過筆尖創造出的幻想空間，將自己徜徉於思海中，那種無邊無際自由的感覺真是太美好了。自從開始寫網路小說以後，我幾乎天天都泡在網上。一年前連載的一篇「正心大帝」被商家相中，成為正式作家。每天變成開始要趕稿子的生活，真是耗時又不賺錢的工作，但是能與大家分享我的文章又有何妨。
    自從遇到「★憶~*★」之後，當我知道她就是Kristin之後，寫作的進度和生活的步調都開始有點亂套了，她彷彿癌細胞一般迅速侵蝕著我的大腦，吞噬我的思維。每當我一閉上雙眼，四年前那個身穿寶藍色上衣的女孩便會浮現出來，在那一刻被凝結的空間中靜靜的欣賞著她，在那裡一切都是靜止的，只有我能夠自由活動，從每一個不同的角度仔細端詳她。其他人的臉孔早已模糊，只有她，我才看得清楚。
    音響中的CD不知道轉第幾遍了，剛好在周杰倫唱到「安靜」的時候把我驚醒，一躍而起。
    歌詞唱道‥

    只剩下鋼琴陪我彈了一天 睡著的大提琴 安靜的舊舊的

    忽然省起Kristin想買的鋼琴「好像放在樓下的倉庫裡」，立刻驅身上前打開倉庫大門，扯下覆蓋鋼琴的白布幔。迎面一陣濃惡的灰塵撲面而來，害我吸了幾口差點窒息的塵沙，接踵而來的是一股渾然的木料味。漆黑的三角琴外觀上看上去大致上完好，除了搬運中摸得一塊塊的黑手印外，基本上跟全新的沒什麼兩樣。
    幾塊破木頭也值三萬多，做鋼琴的人真好賺。
    拍拍椅子上的灰塵，坐上去試著隨便彈幾個鍵，好像彈不出什麼聲音。看來是舊了，該找人調調音才行。角落有一罐附送的鋼琴保養油，全新的還沒拆封。
    這傢伙還真夠意思，拿鋼琴來抵債還附送保養油，不打算贖回去了嘛。閒來沒事在小廚房找了一塊抹布擦起鋼琴，黑油抹過的地方瞬時煥然一新，指印刮痕和退色的地方全都消失了，黑亮亮能當鏡子使用。抹布滑過的地方我看見自己的倒影，那種微笑的快樂的，充滿滿足感的。印在鋼琴上的我，開心的在作一件事，為了心目中的星星女孩。
    我很享受那種過程，仔細擦拭著每一個細節，琴腳琴身和琴鍵，幻想當Kristin收到鋼琴的那一剎那間，不知會是什麼樣的心情。鋼琴乾淨了，擦洗的纖塵不染，自己卻弄得污穢不堪，臉上手上衣服上沾惹一片片花印子。我在琴椅上靜坐著，欣賞著自己的傑作，笨拙的按弄著琴鍵，在倉庫整理出來的小空間內，發出一支支枯乏的鍵音。再度跌入思潮，我的「正心大帝」好像真的拖了太久了，好不容易盼到的合約已經簽了，為什麼不能積極一點呢。但是如今像初戀少男的心情，真的很難專心去寫「正心大帝」那一類勾心鬥角政經謀略的文章，唉……加油吧！作家之路才剛開始呢。
    早晨的陽光從百葉窗射進來，在我臉上熱熱烤著，辦公室裡不流通的空間悶得我滿頭大汗。但睡得太舒服了，累得不想睜開眼。周遭愈來愈吵鬧，像是幾個人在討論事情，又像在辦公室裡東翻西倒，電光火石間我像一隻被驚醒的豹子，睜眼一躍而起。
    「誰？」
    「對不起，把您吵醒了…我是來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的。」
    「出事？」
    「倉庫門被打開，到處都是手印…還有您臉上髒兮兮的，以為是有人闖空門…Gary叫我們公司上下搜一搜，看看有什麼被偷的。請問昨晚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沒事沒事！你們先出去，我洗把臉就過來。」
    他們老是喜歡把小題大作，有一次電話上他們聽見別人跟我講話大聲了點，就大張旗鼓的叫了幾十人把店家圍了，問也不問就把人家打得頭破血流的。因為有這種責任跟壓力在，所以我必須常常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在外面也不敢隨隨便便跟人家發脾氣，慢慢脾氣也愈來愈好了。
    辦公室門外走廊上擠了七八人，七嘴八舌不知在講什麼，人人面色凝重神情戒備。看見我走出來緊張兮兮的一湧而上。
    「老大你怎麼了？」帶頭問話的就是Gary，我的首席軍師，從九年級就放棄學業跟著我一起打拼，七八年來就老大老大的叫我，現在也難改口了。
    Gary看上去就是一臉剛正不阿的忠臣相，不笑時看起來很嚴肅，雙眼皮丹鳳眼，整體五官還算好看，除了這幾年比以前出落的胖了些，大體上不算難看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女人緣跟我一樣都很不好。平時雖然稍嫌一板一眼，但處理事務不分巨細條理清楚，待人處事負責積極，對感情也是個用情很深的好男人，就不曉得女孩子怎麼都不喜歡這種男生，偏偏老愛挑些不可靠的。同僚之間很多抓著Gary負責任的優點，不論他情不情願，總把很多爛攤子往他身上扔。好處輪不到他，臭差事卻都有他一份。
    不過我是明眼人，如今不是把大權都給了他嗎，他一個月能拿的錢可是一般工讀生做一年的苦工呢。
    如果把我的公司比作一個小朝廷，Gary就是埋頭苦幹的宰相。
    「你們太多心了，昨天晚上住在公司，擦了一晚鋼琴又趕稿子。凌晨台灣打電話過來，聊了兩個小時就睡著了，所以來不及清理。」
    「這種事以後叫下面的人來做就好了。」Gary朝我深深敬了禮，替我拿了件西裝披上。
    「閒著也閒著。擦乾淨了人家看了也開心點。」
    「鋼琴有人想買了嗎？終於能脫手了，放了都快半年了。」我領著大家一路走到小廚房旁邊的休息室，叫了杯熱茶坐下。
    想起鋼琴這件事忽然泛起一陣臉紅：「有些話不知怎麼跟大家開口，嗯…有件事想跟大家道個歉，鋼琴我本來打算賣給一個女的，但因為我的一念之差，就答應送她了，回想起來有些肉疼。怎麼說還是害公司損失了些利益，真是我的疏忽呀。」
    眾人聽完後紛紛皺起眉頭似乎很煩惱，有些發呆不語有些若有所思，有些則是事不關已在一旁裝熱心。我看在心裡覺得很好笑，小小一家公司各色各樣的人都有。大家永遠只敢等Gary先開口當炮灰才敢出意見。
    Gary可能也有自知之名，於是說道：「有沒有可能反悔，減個價賣給她？或者找個藉口說鋼琴有人要買，但是可以比較便宜賣給她。」
    「那女的漂不漂亮？」
    「不要聽電話，說鋼琴壞掉了。」
    話匣子一開，一堆怪主意都出來了。我先是自失一笑隨即又繃緊臉，口氣變成我筆下正心皇帝的口穩，正聲色嚴道：「朕多少年來替朝廷出生入死，替你們打下一片江山。開國才幾年不到，如今想拿宮裡一樣物件賞個女孩子，你們就能那麼多話好說。朕這皇帝當來什麼意思！」
    「是是是，萬歲爺您一句話，送十台都行。」
    「老大你應該早點說的。」
    「本來就是您的，想送誰就送誰。」
    只是開他們個小玩笑，耍耍大家而已。我很喜歡看他們裝狗腿的樣子，這班小鬼靈精有時還挺可愛的。但是一遇上公事就不是這樣了，全部都是我親手調教出來的，每個都能臨機專斷獨當一面的大材料。我已經沒有多少朋友了，陪在我身邊的只剩下他們，雖是下屬更當他們是我的親弟弟一般看待，有什麼心事也只能跟他們說，但軟弱的一面還是只能藏起來留給自己。我避開了人名，把遇上Kristin的經過簡單的和大家說了一遍…
    「不談別的，單她那份孝心就值得叫人感動，孝順的人壞不到哪去。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她夠漂亮，不然怎麼可能用送的。假設今天是一顆鳳梨想買鋼琴，就算她再孝順……」
    「那就要用原價七八倍的價錢賣給她。因為鳳梨是很可怕的生物。」
    「Gary！這種行為是不好的，我們不該欺負鳳梨，不好的行為我們要改。只要把鳳梨抓回菜市場就行，不能如此欺負鳳梨……OK！」
    「是的，老大！您教誨的真是，以後我們會小心鳳梨的。對了，想請問您一個問題，這個女的會是我們將來的大嫂嗎？」
    「不會吧！我不會去追她的啦，多少男的都栽了進去，一定有它的道理的。我不敢陪著搭進去。唉…我們怎麼會那麼沒女人緣呢？以前讀書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呀，以前很多妹妹黏著我的，現在怎麼都蒸發掉了？怎麼搞的呢。」
    「我覺得其實是您自己眼光太高了，說真的以你的條件只要你願意，什麼樣女生都能要得到的。」Andy說。
    「Andy這馬屁拍得我真舒服。」
    如果說Gary是朝廷裡的埋頭苦幹宰相，Andy就是油嘴滑舌的太監總管，沒多大真本事卻總是能哄得我舒舒坦坦，私心來講我挺寵他的，也沒別的原因，就只因為覺得他可愛。
    「我說的是真的嘛。以你的條件來講，是你有資格挑女生，不是女生來挑你。很多女生私底下跟我講過，她們覺得高攀不起你，覺得你不可能看上她們。」
    「她們有沒有說我很帥？」
    「憑良心講，真的長得很不錯呀！只是…」
    「太矮？」
    「對…對…對啦，哈哈哈。其實女生懂得比較，現在外面滿街都是敗家子，很多人二十幾歲了還不知道自己以後要幹嘛（為什麼我覺得他好像在說他自己呢）。一比較之下，十個女的有九個會選你，但是女生都要到二十五歲以後才會想定下來，所以之前都會去選愛玩的男生，不會去選我們這種穩重的。而且你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太莊嚴了，很難讓人親近。」
    「我的一身正氣，使我百邪不侵，但就連三八的女生近了我的身也會變得拘謹起來，這一點很令我很困擾呀。其實有時候我還是希望被妖魔鬼怪玩弄一下我的肉體的。」
    「對對對，最好是狐狸精。」眾人異口同聲。
    「好了，去辦正事。中午台慶的人要過來吃飯，上上下下打掃乾淨，不要壞我們的形象OK。是誰一天到晚喝咖啡滴出來不擦乾淨的？這些還要我來弄。我那麼乾淨的人怎麼會教養出你們那麼骯髒，人家還以為我跟你們一樣。是誰，我作夢的時候聽到有人玩我的鋼琴，我要開始收集好運，你們的細菌會破壞我的好事，從現在開始不准接近那台鋼琴。」
    我反覆翻想著Andy說的話，說的有一半對一半不對。我的條件怎麼樣我心知肚明，說實在的我自認自己是黃金男人，誰最後能嫁給我算她走大運了，這個年代很少能找得到我這種條件好又守本份的人了。但真的只是因為嚴肅才沒有女人緣的嗎，我以前也不是那麼嚴肅的人呀。或者在我內心深層的某個地方，刻意的強化著自己，潛意識中把愛情擋在城牆外。很多年沒跟自己的內心深處交談了，很多以前發生過的害怕過的事也不記得了，如今的我覺得很滿足，也不想去挖掘這些不愉快的事了。




    註：廟會殺豬公大賽的豬公嘴裡都會咬一顆鳳梨，鳳梨是我們私下的暗語，指很醜的女生。


    4 樓住戶：助手
    發表時間：2002-09-04

    ★憶~*★：今晚call你囉
    回家打開電腦，看見ICQ傳來一封突來的訊息，她已經下線了。我沒辦法問清楚，只知道在今天二十四個小時之之中，某一個時間內她隨時都有可能會打電話過來。為了這一通訊息，我怕得整天不敢亂跑，每一通沒見過的電話號碼都把我嚇得半死。看到訊息後就把自己鎖在房裡哪都不出半步，希望能在一個完美的環境接到她的電話，反正今天是不能被任何外力干擾就對了。可是老天呀！我昨晚沒睡什麼覺，今天一大早又辦事辦到現在，實在快累死了。怎麼還忍心叫我枕戈待旦等電話呢。現在時間是下午六點，離十二點還有六個小時，我是該休息一下呢，還是該保持清醒著呢？
    女生第一次打過來，如果聽到接電話的是剛睡醒的聲音，一定會很客氣的說：「等你睡醒我們再聊好了。」然後一等不知道民國幾年才會再打來。不休息的話，如果她很晚才打過來，我的精神一定會非常不好，沒辦法保持最巔峰的狀態，沒辦法發揮最高境界的聊電話功力，實在很令人產生困擾呀。
    時間過得蠻快的，吃過晚飯看個電視，差不多就快十點了。中間試著睡下幾次，卻總睡不香，躺半個小時就自動爬起來，想閉目養神又靜不下。又累又興奮，也不曉得自己在高興什麼，人家搞不好只是打來約個時間就掛電話了，我窮開心一整天不是很白癡嗎。
    但又按耐不住心中一股激動。是她耶，四年前的那個Kristin真的要打給我耶，感覺好奇怪喔。有點感覺像假的。
    她的聲音會是什麼樣子呢？成熟穩重語帶風騷，或是溫柔婉約如墜玲瓏，或是冷語風霜寒芒交射。我又該表現什麼樣的態度呢？拘謹嚴肅，還是要搞爆笑。
    滿腦子東飄西想，弄得我更沒辦法冷靜下來，愈是接近午夜愈是緊張起來。算了，多想無益，兵來將擋水來土淹，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叩叩叩！」她上線了。
    正心皇帝：小姐，妳讓我過了很忐忑的一天。
    ★憶~*★：因為打電話給你？
    正心皇帝：想睡覺又怕沒接到妳的電話，昨晚沒睡多少，今早又忙了一天。
    ★憶~*★：為什麼那麼忙？ 本來想敷完臉再打給你 真不好意思
    正心皇帝：沒關係，敷臉是很重要的。妳忙完再打給我，我等妳電話。
    ★憶~*★：那我先去洗臉 等一下聊
    她終於要打來了，我的心臟幾乎快要跳出來。精力一下子用不完似的，跑去洗臉刷牙，本來還想吹頭髮的，但她好像看不見我，髮型應該就不必麻煩了。檢查大哥大電池的電量，測試大哥大運作一切正常，充電器也一旁準備就緒，再去廁所清空身上所有的東西，確定等一下不會講到一半下急，破壞我美好的形象。
    坐回電腦前想寫小說來平靜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
    靠…還寫個屁小說，什麼正心皇帝。反正今天晚上什麼都不管，講我的電話最重要啦。一個後空翻跳回床上，手執蓮花指腳打金剛座，星目半張運行吐納，冥想進入大禪定。過了好久電話聲突然響起（也許只過了五分鐘），我從容不迫拿起電話，冥想後心情鎮定許多，但腦子已經變成一片空白（其實被嚇成白癡了）。
    「喂…喂？」
    「嗨！阿憶妳好。」還好沒愣太久，不然就砸了。其實我很久沒跟女生講過電話了，超緊張的。
    「喔…嗨！嗯…你在幹嘛？」第一次講電話都是這樣嗎，要裝得尷尬害羞又拘謹。雖然最尷尬最害羞的應該是我，但我必需反客為主，要先發制人不能讓她覺得我沒用。
    「阿憶幹嘛那麼拘謹，這是高中的聯誼會嗎？」
    「不是啦，只是覺得有點怪怪的。」
    「難到妳對我存有邪念？」
    「你才邪念啦。你昨天為什麼那麼晚睡？」
    剛開始都只能聊些無聊的話題，不過她比原先想像中容易溝通多了，不會冷場的那種女生。至少我不用挖空腦漿找話題。她的聲音跟我想像中有點不大一樣，有點像…卡通片美少女的聲音，甜甜可愛型的那種，感覺起來是個蠻好聊的人。
    「昨晚先去找Edmond談事情，然後回公司…」
    「住在Burnaby的那個Edmond？」
    「對呀，妳也認識他呀？」裝笑維，我怎麼那麼會演戲。
    「他以前是我男朋友。」
    「真的呀！不會吧。妳該不會叫Kristin吧！」早就知道了啦，我是故意說出來的。現在起我再也不用裝陌生了。我的演技應該可以拿奧斯卡獎吧。奇怪，我的心機怎麼會那麼重呢。嘿嘿嘿！
    沒想到我三言兩語就摧毀於她的魅力之下，不知不覺的竟在她甜美的聲音中撤防，彷彿回到了孩提時代，無憂無慮的聊天說地，不需要顧形象不需要動心機，人與人之間的那道界線似乎被溶化開來。我把好多從不對人說出來的糗事秘密，不經考量傾囊而出。從她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似乎都帶有魔法，慢慢將我折服，她毫不遮掩，率真豁達的個性，在這個面具社會中是少見的。我們像是認識好多年的老朋友，一點也不拘束一點也不設防，我慢慢試著去了解她的想法，去傾聽她的內心。她似乎是那種，對自己做過的事永遠不會後悔的人，永遠不會往回看的人。她不喜歡被管束，不喜歡被控制，彷彿展翅待飛的天鵝，誰都無法擋住她的夢想。
    我像一顆被含在口中的糖果，任她吞噬我生命中的每一點每一滴，這一刻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天上的星星彷彿都在對我微笑，時間能靜止下來嗎，盼望能永遠不要講完這通電話。我相信世上沒有任何男人能夠抗拒她誘惑，她的魅力煞如上天賜與的禮物，使我漸漸軟化。
    對她，我漸漸生出了企圖心，她是那麼美好的女人，美好的東西是我想佔有的，是能挑佔我的爭服心的。
    「聽說你有一件清朝皇帝的龍袍照相，後面還有站大官和太監是不是？我聽到的時候快笑死了，你很瘋耶。」
    「不是借的，是買的。後面的那些人是我的員工。雖然他們有點不願意。」
    「哈哈哈，他們好可憐喔，你去哪買的呀？」
    「從北京訂的，一套一千加幣。」
    「好肯花錢喔。」
    「錯，我已經三年沒買過新衣服了，一年到頭都是那幾件黑西裝。別人還說我愛耍酷，其實是不會買衣服，穿黑的準沒錯。」
    「你跟我想像中的差好多喔，你蠻有喜感的。」
    「嗯…阿憶呀，妳這麼說朕，若換在一兩百年前，可能是要砍頭的。」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那麼想當皇帝嗎？你的ICQ名子都用正心皇帝。」
    「正心皇帝只是我小說下的一個人物。但我是真的也想當皇帝…」
    「可以有三宮六院？」
    「也不是啦，你不覺得現今社會每天有太多不公平的事發生了嗎，男人欺負女人，老公打老婆，女人被迷姦被強暴…等等。而大家卻仍然只曉得追逐自由，使社會愈來愈瀰漫。我覺得『美式自由』是亂像的起源，我相信用絕對的武力也能換來太平的，妳不能說那就不自由，只是現在的教育把這種『自由』才當自由，傳統思想當成『不自由』。妳想想，一個嚴行俊法的國家，比方你吸一口毒，就殺掉。在女生的飲料中下藥，抓到就殺掉；對父母動粗，也馬上殺掉。死了幾百人之後大家就會懂，法律是不能觸犯的，一次也不能嘗試。聖人禮教有它一定的道理的，妳不能說它沒用，不然不會流傳幾千年。中國需要一個新皇帝。」
    「…………」絕對不要跟女生談政治這類的東西，會把氣氛弄得很冷。
    「對不起！把氣氛搞冷了。」
    「我覺得跟你說話很輕鬆，不會像其他人一樣…」
    「其他人？妳的意思是說那些想追妳的男生？」
    「差不多吧，比方跟Jim講話就蠻有壓力的，每次打來都是叫我做他女朋友。問到後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我沒抱什麼目的，當然不會給妳壓力啦。我永遠不會去逼別人的。女人，如同一隻鳥，她餓了冷了，願意留在你身邊便會留著。一旦她想飛了，你愈是嚇她愈是鎖住她，她只會逃得更快更遠。我也曾經歷過一些不快樂的愛情，慢慢學到如果將很多事交由上天來安排，會過得開心些。」
    「我知道呀，就是經歷過太多不愉快的事，所以不想亂搞進男女關係了。現在好好把書讀完，等明年六月回台灣。」
    「六月…有很特別的大事嗎？」
    「嗯…其實我已經和EMI簽約了，六月就會生效。到時候應該不會留在這了。」
    「簽多久呀？」
    「五年。」
    聽到她要當歌星明星的消息，其實我一點也不訝異。以她的條件來講，成為天后巨星也是不是不可能的。雖然替她高興，也有些替自己嘆息。
    為什麼老天不讓我早遇見她一年兩年，為什麼在最後才能認識到她呢？
    為什麼上天要在她對一切已經心灰意冷的時候，才安排我們的邂逅呢？
    從現在起到六月只剩下十個月的時間，十個月的時間不可能會有什麼美麗的故事發生的，就算用盡苦心去證明去感動，畢竟時間是不會留情的。
    聽到這個消息的同時，對她的一絲絲企圖心瞬息間被抹去了，轉眼而來的是另一份擔憂。
    聽一些人說演藝圈彷彿一潭黑水池，真正能出水芙蓉的又有幾個，人一旦進了演藝圈就會不一樣，不管你現在是怎麼樣的人，將來都會改變的。
    突然間有一股衝動想大聲對她說：「我養妳一輩子，我能給讓妳像公主一樣快樂，收回妳的合約為我留下來吧。妳是星星一樣的女孩，對我來說最特別的人，不希望看見妳變成萬點繁星中的一點紅。」但那畢竟只能用想的，她不會為了任何人放棄自己計畫的。
    那麼真誠的一個女人，接下來要面對多少的挑戰是我不敢想像的，她還能始終如一嗎？多麼希望在她將來面臨這麼多挑戰的時候，能夠守在一旁盡我所能的為她指南，守在她身旁成為黑夜中替她掌燈之人，雖然不知真否能幫得到什麼。但為她將來著想，第一件事也許就是不要像隻沒頭蒼蠅一樣去追求她，免得將來變成她的痛腳。從她開朗的談話中，盡管她刻意掩飾著，我卻敏感的發覺深藏在她背後的，是孤獨是無助，是對人群的不信任。我不曉得她究竟遇過哪些不開心的事。
    和她的接觸彷彿受到了命運之神的推動，令我了解到這是我的宿命，或是我上輩子承諾過的。忽然生出一種怪念頭，盡管她裝作一點也不在乎，但我還是決定，在接下來的十個月裡，我要為她帶來快樂。我要她相信，在這世上仍然有男人是可以不計回報，純純為另一個女人付出一切的。那個人將會是我。
    我要默默看著這顆明日之星，從我眼前升上天空。我要看到她歡笑，我要看到她不被任何煩腦滋擾，我要在她踏上舞台的前一刻離開她的生命。
    只因為我找到了。
    她是我心中的星星女孩。


    5 樓住戶：助手
    發表時間：2002-09-13

    「阿憶！」
    「阿憶！」
    「我可以牽妳的手嗎？」
    她默不作聲，沒有答應也沒拒絕。
    輕輕握起Kristin細軟的手，小心翼翼彷彿害怕折斷似的。她紅著甜甜的小臉害羞低著頭，借吃飯躲避我的目光，就這樣我們手簽手渡過了一段安靜的晚餐。她令我幸福，在心底我暗暗發誓，從今往後我將會為妳付出我的一生。禍難來臨之時，我會成為妳最放心的遮擋物，榮貴來臨時，妳會成為第一個享有的人。當有一天疲倦需要倒下的時候，妳可以毫不猶豫的向後傾倒，我會在妳身後將妳接住，用生命愛護妳，直到有一天妳開始嫌棄為止。
    「嗶嗶嗶嗶…嗶」
    「嗯………喂？」
    「我是Jim啦，還沒起床呀，我們要去吃飯你去不去呀？」
    夢？我剛剛在作夢？靠！幹嘛打斷我的夢。
    昨晚和Kristin聊到早上五點多，和她掛電話之後一點睡意也沒有，望著天花板發呆直到太陽出來，不記得什麼時候睡著的，只覺得一直都很開心就是了。我是個不太會作夢的人，會作這樣的夢很令我訝異，但我不否認我挺喜歡這種感覺的。賴在床上回味著剛才的夢境，掌心之間似乎仍留著她的手香的餘溫，我像一個十幾來歲的男孩躲在被窩裡，偷偷笑著。
    暑假接近尾聲的幾天，我彷彿成為了童話故事中的男主角。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神靈所眷戀的孩子。事到如今我仍不敢相信，與Kristin的邂逅居然有了續章。我發現在內心的深處，漸漸失去了對現實的理智，平日的對事的專處果斷也漸漸被瓦解了，這就是傳說中的英雄難過美人關嗎，希望能克制自己陷入這美麗的陷阱裡。
    我和Jim他們約在一家中國餐廳，他們沒等我已經開始先吃了。不知道最近是怎麼了，這幫貴人居然會主動找我出門，想必是悶到發慌。
    「你怎麼睡到那麼晚呀，我們的晚飯是你的早飯。」
    「趕稿子呀……還有……嘻嘻嘻…昨晚跟Kristin講電話講到白天。」
    「我之前追過的Kristin？你怎麼認識的。」
    「早就認識了。」
    「你之前問你，你還裝不知道，真是悶聲色狼。」Jim不曉得興奮什麼，連珠炮問起我有關Kristin的事。原本只是想叫Jim羨慕一下，想不到他會有那麼大反應，早知道就不提了。
    「她回來了嗎？她現在電話幾號？她有沒有男朋友？」
    「奇怪，你應該知道的比我多吧，你之前不是追過她。」
    Jim總是給人一種對愛情放蕩不羈的感覺，可能和他平常的男女生活有關，把女人帶上床似乎是他的家常便飯，實在叫人難以相信這種人也會付出真愛。他總是笑口常開的樣子，從不把心中的不快樂顯露出來，但經過這麼多年的交情，我看得出Jim對Kristin真的特別在意。當我提及Kristin時，Jim的神色和往常不太一樣，表情跟Edmond聽到Kristin的時候有點神似。在Jim緊迫逼問下，我斟酌的把Kristin的近況告訴了他。
    「她那麼務實的人，怎麼會想去當明星，跟她的性格不太像耶。」
    「她很務實嗎？」
    「她家境好像不是很好？之前打工賺錢超辛苦的。」
    「只是節儉吧。她還想跟我買鋼琴呢，不過我一念之差答應送給她了，回想起來還真衝動，少賺一筆錢。」
    「她好像真的不是很有錢。就算你賣她，她也不一定有錢買。」
    「我那台鋼琴市價最少也要一萬多，減一點算個八九千，一定能成交。這一點我很有把握。」
    「就算是的話，你忍心收她的錢嗎？」
    「…………」
    Jim一席話頓醒了我，雖然鋼琴並不是很大的錢，但我似乎有點錯亂了，看來最不理智的人是我才對，我開始動搖了嗎？畢竟我還是個商人，怎麼為了一個不熟悉的人用了私心了呢。歷朝歷代的亂像不就是這樣出來的嗎。
    「你在追她？」
    「沒有。」
    我很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去「追」誰呢？難道不能自自然然的讓感情發生嗎，非得要像下戰書一樣。我現在要追妳，我現在沒有要追妳，難道不挑明兩個人就不能擁有未來嗎？一旦有了這種「追求告白」，彷彿就是宣告一場關係的終止，逼女方在友情與愛情之間做出決擇。兩人如果變成戀人自然相安無事，但女方若拒絕了這種追求，似乎就要放棄一段友情失去一個朋友，這對女方是不公平的。我很不喜歡做這種事，就算我真的愛上誰，寧可將愛與關懷埋在心中，或偶爾透露一點暗示，至少不會因為被拒絕而下不了台，搞到最後連朋友都沒做不成，反目成仇。為了無聊的自尊心，和自己心愛的人保持距離形同陌路，那是對緣份的一種不珍惜。
    「明天你會跟Kristin見面對不對…嗯……不然這樣好不好，我多找幾個朋友，大家一起去唱歌。」Jim的口氣像頭想吃草的小棉羊，又像個乞求父母糖果的孩子，與他充滿期盼目光的眼睛相交的一剎那，突然給我一種不安的感覺。
    Jim似乎真的曾經很愛過Kristin，或者依然深愛著她。還有Edmond呢？他是不是也還忘不掉Kristin呢？明天是我和Kristin第一次的見面，真的要讓Jim一起來嗎？不理會他的話感覺起來好像很沒義氣，但是真要撮合他們兩個，我會快樂嗎？立場對調的話，Jim也會如此大方的幫我嗎？真的要為了友情而放棄自己的星星女孩嗎？
    「你之前追過她，到底發展到什麼程度？有沒有……」
    「沒有！」
    「什麼嘛，我都還沒問耶！說就說嘛，大男人的有什麼不好意思。」
    「真的沒怎麼樣嘛，我連她的手都沒碰過。我對她是真的很真心的，是真的付出過感情的，不是像別的女生隨便玩玩而已。她說過，覺得我人不錯，但就是沒有喜歡的感覺，說想等等看，說不定過一陣子那種感覺就會出來了。但我沒有耐心，認為她在浪費我的時間。沒多久就和她發脾氣，就結束啦！她應該有認真考慮過吧，是我當時太急燥了。」
    「她人怎麼樣？」
    「她人非常直率，一點都不隱瞞任何事情，她很有自己的想法，絕對不能去管束她。我也不知道啦，之前太喜歡她了，所以什麼也覺得她好。你問我，我也不能很客觀的回答你。」
    「嗯……」
    「你是不是在追她啦，不然幹嘛那麼有興趣。」
    「沒有啦！」
    「少假了。」
    「真的沒有嘛…！」

    ☆☆☆ ☆☆☆ ☆☆☆

    時間過得相當快，和Kristin相約的時間轉眼就到了，前一晚我幾乎開心得睡不著覺，額頭居然冒出一顆討厭的痘子。這麼重要的日子，這顆小渾帳竟然跑出來攪局，真是氣死人了。我們相約在下午三點，我一大早就起床準備了，比見大客戶還慎重。頭髮怎麼梳都覺得不滿意，上好膠又洗掉重弄，這樣反覆好幾遍。把平常很少開出去的跑車擦得亮精精，再檢查自己錢包裡面的東西夠不夠飽滿，信用卡、提款卡（嘿嘿嘿，來十個拜金女也不怕了）。一切準備就緒，看來今天不會怕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事了。
    神呀，請賜與我力量！讓我變成日劇中的男主角吧。
    真有點擔心認不出她的長相，畢竟四年沒見過面了，打錯招呼是很尷尬的事，相信很多人都曾有這種經驗。不過至少不用像普通網友見面一樣，擔心來的會是一隻恐龍或是一顆鳳梨，我非常肯定，只要找餐聽裡最漂亮的女人，應該就是Kristin不會錯了。
    開著我的紅色跑車快樂出門，不停傻笑因為我爽呆了。
    戴著太陽眼鏡，音響開到十公里外都聽得見，把引擎踩到最大聲，一路風一般高速飆著。路上每一台車都在看我，我想我的樣子一定臭屁到死了。但是我不在乎，因為我等一下就要見到我的夢中情人了，現在對我來說全世界的其他人都是白癡。一邊閃著車又闖了一兩個紅燈，很酷一個大迴轉衝進餐聽停車場，在大門口前停下來，不過進來的時候車子好像踩到什麼了。
    唉呀，碾過一汪泥巴水，好不容易洗乾淨的車又弄髒了。下車懊惱的同時，身後又傳來很不客氣的聲音罵到：「喂！你沒長眼睛嗎？噴我一身泥巴，找死呀。」
    來的正好，正想有氣沒處發想找人出氣，剛剛如果不是為了閃一個蠢蛋，也不會碰到泥巴水的。
    我沒去找你，你居然自己送上門。先揍他一頓在說（雖然好像錯在我）。
    等一下。從亮晶晶的車窗玻璃中，發現自己今天打扮得蠻帥的，非常不適合做一些動手動腳的事，何況Kristin快來了，還是不要惹事生非的好。
    於是擠出一張很假的好人臉，裝作很對不起轉過頭「真不好意思，這位先生。」
    「咦，你不是…」我們停一時間說到。
    「William？中學的那個William，你怎麼會在這？」想不到這種時候遇到中學同學，一個香港朋友。若在平時我一定高興死了，可是Kristin就快來了，還是不要跟他浪費時間的好，免得被他看見Kristin，過來跟我分享。
    「我來上班呀。俾你車整一身污水，真係。算了，本來想打你的。」（我打你還差不多，你打得過我嗎？）
    「你是這裡的廚師呀？那等一下不是要吃你的菜？」
    「對呀…哈哈哈，我幫你加菜。最近過得好不好呀？哇，執靚車，著西裝，好似很不錯呀。Supra！你架車幾年份的，買多少錢？……」William雜著廣東國語與我寒暄起來，可是我現在真的一點都沒心情理會他呀。
    你快點進去上班好不好，我在等人呀！
    吵鬧間突然有人從背後拍我「請問你是不是…？」
    誰呀！又想找我打架的嗎？猛然一回頭，是個穿粉紅色上衣的漂亮女孩。
    Kristin！？我被嚇了一大跳，像面對國父遺像一樣，居然不由自主的跟她鞠躬敬禮，真是有夠白癡的。
    四年後的再度相見，居然是在這麼無警覺之下，與我先前預估的種種可能性相差很遠。終於又還是再見到她了，雖然並沒有我預期的完美，但她真的是漂亮到不行了，眼耳口鼻彷彿是經過藝術家精心雕塑過的，眼角下一顆美人痣，擺在那就是很好看。尤其是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又黑又亮水靈剔透的，跟漫畫中的美少女一樣漂亮。淡棕細柔的溜水長髮，粉白的香頸子，纖維的楊柳腰。從頭到尾幾乎找不到一點點缺點。
    William在一旁看傻眼，我就知道這傢伙在想什麼，一定會趁機窩過來認識一下。多了一個麻煩的人，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騷擾，我帶著Kristin趕快走進餐廳。
    「你到很久了嗎？不好意思喔，剛剛有點塞車。」
    「不…不會…我也才剛剛到。」真是失態，我怎麼講話結巴起來了。
    餐廳裡的每一人的目光都射向我們身上，帶著老婆跟小孩的禿頭色老頭，跟女朋友來一起吃飯自以為很帥的金毛小子，手上背上有刺青好像蠻大條的黑道大哥，還有廚房裡面看起來有點變態的廚師，戴眼鏡感覺很悶騷的小平頭服務生。大家一定都很羨慕我，也許恨不得想把我殺掉，真是太有面子了，因為我身旁的女生實在是正到不行了。哈哈哈，被憎恨的感覺真是太棒了，吃不到的葡萄比較酸吧。
    「兩位這邊請。」
    相信今天是我美麗人生的開始，但美好的事物往往帶有一定的危險性。因為當你失去這一切時的痛苦，往往比最初得到的歡樂多上數百倍。我先是被她的美麗醉倒，隨即一股不安的預感湧上心頭。
    我如何能理性的抗拒如此人間的美麗呢？在她面前我失去了信心，我並不認為自已有能力佔有這種尤物，更不認為自己有能力不被她的美所折服。第二次的見面還不到五分鐘，卻似乎已經看見失敗的未來，彷彿未開戰前已經簽下了無條件投降書。今生今世我怕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在不久的將來，我也許會深深愛上他，也許會愛到不可自拔，甚至必須忍痛看著她離開，看著她牽別人的手。
    但為什麼我現在的腦中，卻不會去想著怎麼避開這種看得見的惡運呢？
    開始後悔與她見面，因為我本能的認為她將吞噬我的一切。後悔與她面面，因為我開始捨不得面對她即將要離開的命運。
    明年六月，只剩下十個月了。
    也許今天我替自己的生命，種下不可抹滅的大禍根了。


    6 樓住戶：助手
    發表時間：2002-09-20

    這餐恐怕是這輩子最快樂的一頓飯了，我們天南地北聊著不同的話題，一會聽她訴說不快樂的往事，一會聽她讚美哪個人很令她欣賞，看看她做鬼臉搞笑，看看她靜靜的不動。欣賞一部電影一樣，她的一頻一笑都是那麼的牽引著我的靈魂。她整個人最好看的地方就是那雙大眼睛，像施了魔法的黑水晶一般清澈。
    在餐廳坐了也有一陣子了，William從廚房裡跑出來騷擾過我好幾次，四周的客人一輪輪換了幾回，眼看今天的約會就要結束了，突然間我貪心的希望她能多留一會，卻又找不到任何理由。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看出了我的心思，她忽然問道‥
    「想不想去唱歌？你不是誇說自己唱歌很好聽嗎？」以普通人來講我歌唱算不錯的啦，可是…畢竟Kristin是要當歌星的人，在她面前唱歌…會不會關公面前耍大刀了點，我會很緊張的。稍微愣了一會，冷汗從額頭間沁出，心想除了這樣怕沒別的機會跟她多處一會了，於是答應了。
    剛開始蠻緊張的，幾首歌之後發現自己表現得還不賴，也就比較放得開了。倆人共處一間暗室，沒人打擾，我聽她唱歌她聽我唱歌，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嗎？
    她的眼睛實在太漂亮了，好像會說話似的，叫我有點不敢正視。唱曲節束之餘安靜的時候最尷尬，盡量找些事情做不敢看她，還好房間很黑很暗，她不會看不見我的臉紅得像櫻花辦一樣。
    我不安的翻翻歌譜、玩玩遙控器、看看手機時間，東張西望左顧右盼。順手拿起的茉莉花茶喝起，抬頭見到Kristin忽然靠得好近好近，就像快親到我一樣（其實可能還蠻遠的），她輕輕搶過我手中的茉莉花茶，沿著吸管喝了幾口又還給了我，然後若無其事繼續唱歌。
    我像石頭一樣嚇得僵住了。
    我其實是個蠻有潔癖的人，只要別人嘴巴碰過的東西，我一定會換一個新的。可是這次不一樣，Kristin的口水應該沒有細菌吧！我竟開心的用力吸著她剛才用過的吸管。一罐普通的茉莉花茶喝起來都感覺好甜好甜。
    我們好像一對情侶喔！在這一刻我們是開心的，一起唱歌一起說笑，共飲一杯飲料。我忍不住和她愈坐愈近，想伸手去牽住她，如同夢裡頭那樣。看到她快樂的樣子，不知不覺就會有種無限的滿足感。在黑暗的小房間和她美麗的歌聲中，我深深陷入了眼前的幻象，但這畢竟都是假的，我們正式見面才一次，只聊過一次電話，只講過ICQ…我仍舊有太多地方不瞭解她了。相對的，我對她來說更只是擦身而過的一個小角色。
    時間的問題只要有耐心的人，自然能慢慢化解。但最終一個大問題，她即將回國發展，在不久的未來可能是千千萬萬人心目中的夢中情人，我能跟這股力量抗衡嗎？
    「妳會不會唱屋頂？」
    「好呀，要唱周杰倫版的喔。」
    不曉得怎麼搞的，我們的聲音總是合不起來，只要同時出聲，牆上的音箱就會發出刺耳的怪聲音，一首歌唱得好辛苦，一邊躲迴音一邊調頻率。當「屋頂」唱完的時候，我們已經分開的遠遠了。也許這是上天給我的警告，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多少男人當初可能就是像我一樣，抱著一絲絲希望與可能性，最後在她巨大的魅力下走上滅亡的道路，何苦來哉。
    「我又想上廁所了。」
    「你怎麼一直跑廁所，快去啦。」
    陽光能令我清楚自己在想什麼。看著路上來往的車輛，繁動的人潮，社會流程的一角，嘴上的煙輕輕的燒著。我提醒著自己不再是充滿活力的孩子了，玩不起感情這種遊戲，更沒辦法再度受到愛的打擊。年少的創痛才剛忘怯，愛情如同毒隱一般叫人不禁去嘗試又膽怯，還是把手安份的留在麥克風上，別去想奇怪的事情。Kristin的手，是我牽不動的。我想，還是當個笨男人會快樂些吧。
    她累了，在車上像個孩子睡去，日落黃昏是最好的燈光，灑在她的臉上恰似一幅剛出爐的水彩畫。我將音樂轉小，怕吵醒了她。
    高速的跑車在我的駕駛下變成了一艇小舟，慢慢划著划著，真希望時間能再走慢些，好讓我多看她幾秒，至少今晚睡前讓我能記住她的樣子。
    「阿憶…阿憶…到了。」
    「嗯…？」她吐吐舌頭「怎麼睡著了，嗯……睡得好舒服喔，你再開一下好不好…」
    「喔………」總該有個目的地吧！
    「去你公司看鋼琴好了。」
    好當然是好，可是……現在是下班時間，公司裡面一定聚了一大堆穿著黑西裝的鱉三，打牌抽煙聊天泡茶，這個時候帶個大美女進去不被吞了才怪。
    「我出去打個電話，妳先躺一下」跑遠一點比較好「喂！」
    「你好，無限聯合。請問哪裡找？」
    「你是誰？幹嘛亂接我辦公室的電話！」（他想必蠻為難的）
    「喔喔喔……大哥，對不起。我是Eric。」
    「現在有哪些人在公司？」
    「有我、Gary、Andy，還有……」
    「跟你講一個緊急狀況，我現在跟一個正妹在一起，二十分鐘後會回公司，馬上清場。上上下下清掃乾淨，我到的時候公司裡不准有任何一個人。還有，不準玩我的鋼琴。可以的話……順便佈置一點浪漫的氣氛。」
    「二十分鐘？浪…浪漫的氣氛………喔」
    「有困難嗎？」
    「不！不！不！我們會辦到的，請您放心。」
    二十分鐘能做那麼多事嗎，其實我自己也蠻懷疑的，不過如果不講得嚴重一點，下面辦事的人就不會盡全力去做，這是不變的道理。從阿憶家到我的公司不過十來分鐘的車程，我使了盡拖了二十幾分鐘才開到。剛進停車場就見Eric、Gary、Andy和其他幾個小伙子急急忙忙從公司逃出來，一群人探頭探腦往我車子這邊看，真像一群色狼不良少年。
    看什麼看，還不快走。
    隨意帶Kristin周圍參觀一下我的公司。三層樓的建築物，一樓是接待室和堆積貨物的倉庫，鋼琴就放那裡面，佔地非常大。二樓以上要用辨識卡才能進入的大樓辦公室，有放冰箱和微波爐的廚房，看電視的休息室（只有一張撞球台和幾張椅子）。三樓是我的私人辦公的地方，這層樓只有一個大會議室。
    「哇，龍袍！照片裡就是這張嗎？」
    這是我很驕傲的私人收藏，除了清朝龍袍以外還有很多套朝服、戰甲，什麼朝代的都有。我對古裝有著情有獨鐘興趣。
    「有沒有女裝？」
    「沒想過耶……誰穿呀。」
    「喔……真可惜！我一直都想穿穿看唐朝的女裝。小時候看潘迎紫演的武則天，超喜歡裡面的衣服。」
    唐朝的宮廷女裝嗎？古裝我可是專家喔……嗯…好，唐朝的女裝。
    「嗶嗶……嗶！」大哥大響起，號碼是Jim的。
    我應該接起來嗎？猶豫的幾秒間，腦中想辦法擠出一些Jim在高中時對我做過的渾帳事，每次都偷偷約我喜歡的女生出來，每次都搶我的女生。
    這一次，我幹嘛要對他講義氣呀。
    靠！當做沒聽到。哈哈哈
    「我們去看鋼琴吧！」我把手機關了。
    一樓的儲藏室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摸所打開倉庫大門，我熟練的尋著開關將燈光打開。旋即五顏六色的彩燈舞起。
    嚇了我一大跳，藍色的冷光把牆上貼的星星貼紙照印得閃閃發亮，簡直就是一個迷你小舞池，彷彿一場專門為Kristin準備的小型鋼琴演奏會。
    「哇！你公司的倉庫好特別喔。」
    孩子們，我愛死你們了。真不曉得他們哪裡弄來的燈光，那麼短的時間裝燈又貼貼紙，還挺有藝術細胞的，有這麼好的本事，將來如果我想選總統應該都不是什麼大問題了。
    「你們的感情真好，真希望我也有像你們這樣的好朋友。」
    「咦……？」
    「剛剛那些好像剛搶完銀行的流氓，是你朋友吧？他們真可愛。」
    「流氓？我不認識什麼流氓呀！走錯的吧。現在的孩子…真是令人困擾呀……哈哈哈。」
    「他們跟你敬禮呢。我剛剛可沒睡著喔。」
    「我我……我們試試看鋼琴的性能好了，唉呀……妳看看，多漂亮的鋼琴。」
    打開鋼琴蓋，隨即發生一件非常令人震撼的事情。
    琴鍵上擺著一排排整齊的保險套，還有攜帶型面紙（好像是捐錢給某些教會贈送的），以及幾根奇怪形狀的塑膠棒子和一盒鹼性電池。準備的太周到了一點吧？我要被你們害死了！（這種餿主意一定是Andy出的）
    這麼多情趣用品從哪弄來的？公司裡怎麼有這麼變態的人？事後一定要好好查明。不過眼前最大的問題是Kristin，女生碰見這種情形，肯定會馬上翻臉的。我已經做好被打摑耳光的準備了。
    她卻出乎意料沒有生氣，只是笑一笑看了看排好的保險套，然後拿起根形狀怪異的棒子研究起來。
    「什麼叫特製模擬人類皮膚呀？咦……這東西怎麼做得像章魚呀，好恐怖喔！」
    「很能是台灣送來的新產品吧，真是奇怪的玩具…嗯嗯……來，我們先把它扔一邊去。嘿嘿嘿…彈段什麼的來聽聽吧，很期待喔。」
    Kristin嘟著嘴在椅子上發呆，懶洋洋將五隻指頭放在琴鍵上閉目而奏，身體隨著音律擺動起來，隨之而來的是一段令人舒服的琴聲曲調。雖然我不太懂鋼琴，不過她彈得真不是蓋的，想不到她鋼琴彈得那麼好，感覺起來好像在聽CD喔。
    很耳熟的曲子，彷彿哪裡聽過，印象很深……
    「I Believe！我的野蠻女友？」
    「那你跟著唱呀。」
    「呀……我不會呀。」
    「我教你彈。」Kristin把站在一旁的我扯了過去。
    她細細的手指輕輕壓著我的手，一個動作一個動作教我彈起這首曲子。我沒辦法專心學習，眼角餘光不停偷偷看著她。
    她真的好美，皓月般的額頭，秀水川流的兩條細眉，低著頭專心看著我的手指，垂下的長髮披在我的肩膀上，髮絲間傳來陣陣不知名的清香。這輩子也許再也沒機會和她靠得這麼近了。
    「你不專心喔。」
    「阿憶呀，喜歡不喜歡這架鋼琴？把地址給我，我叫搬家公司送去。」
    「音有點不太對，可能是琴弦鬆了，找調音師弄一弄應該就好了。不錯呀，多少錢呢？」音不對嗎？我怎麼一點也聽不出來。
    「錢……？不用啦，等妳成名以後，替我牽幾張簽名就好了。」
    「又不一定會紅…」
    「就當我投資好了。」女孩子都蠻愛面子的。看得出Kristin好像蠻想要這架鋼琴的，於是我把話題一轉「先送去妳那邊再說吧！我的倉庫要挪位子，鋼琴沒地方擺。等妳有錢再給我好了。」
    「答應我，在我回台灣前把這首曲子學好，好不好？」
    「嗯！」怎麼可能嘛，我連手指怎麼擺都不知道，怎麼學得會。
    「那是什麼？」Kristin指著前方牆上一張大海報。
    我們正前方的牆上，貼著一張用彩色影印機印出來的超大海報，很明顯是Gary他們故意貼在那邊等我們看到的。上面寫著「海島豪華渡假村」，一棟棟漂亮的小木屋蓋在海邊沙灘旁，游泳池、溫泉浴缸、健身房、法國式餐聽……真是蠻享受的世外桃園。
    這招一定是Gary想出來的，高。我了解你的用意了，Gary我太愛你了。
    「喔……那是外海的一個小島，距離溫哥華島出海半個小時，島上人口只有三百人的一個高級渡假村。海水乾淨清澈，沙灘上長滿抓不完的活生蠔，撿起來打開就能生吃。早上村裡會有梅花鹿進來吃藍梅，到了傍晚蘇格蘭樂士吹起蘇格蘭風笛，音樂中紅陽慢慢沉入大海，海邊有躺椅一邊躺著一邊欣賞日落…」稍微故意推銷一下，搞不好Kristin會很意外的突然想跟我們一起去渡假也說不定。
    「我們每隔兩三年都會去島上住幾天。妳知道的，每天面對如同戰場般的商場，去安靜的地方休養鬆乏一下，感覺會舒坦多的。」
    「聽起來好棒喔。」
    「嗯……想不想一起去？」心臟快跳出來了，我沒試過這樣子約女生一起去旅行。
    「一個人要多少錢呀？」（怎麼老是提錢）
    「都已經付好了，多個人只是多張椅子，不用多花到什麼錢啦。」當然是假的啦，額外的開銷還是要的，不過能帶著這朵鮮花去，這趟旅程一定會變得非常好玩，任何代價都值得的。
    「有你在，你的那些朋友應該不敢對我不規矩吧？」
    「怎麼可能！」（他們不敢，我可不一定喔。哈哈哈）
    「我要自己一間房間喔。」（只有兩間妳就要霸佔一間，太殘忍了吧）
    「那有什麼問題。」
    「嗯……只剩兩天了呀，我今晚ICQ你再跟你確定。」
    「好！」爽呆啦……哈哈哈哈………「妳很喜歡I Believe這首歌？彈得很有感情呢。」
    「嗯！對呀，是一個Special Person教我彈的……唉…他曾經說過一些話，實在令我很感動。」Kristin突然泛起一陣惆悵。
    Special Person？特別的人？有多特別呀！
    想必背後又是另一段很長的故事，我不想問也不想知道。她年輕的面孔底下，彷彿藏著許多悲傷，卻又強作歡笑。這首I Believe對我來說沒有特別的意義，但從這一刻起它有了。我要像電影中的男主角一樣，為了治療『她』的感情創傷，不惜付上沉痛的代價，在一旁默默的守護『她』。
    「明年六月真的要回台灣嗎？」
    「嗯……」
    「…………」
    「…………」
    「天晚了，送妳回去吧，別讓房東擔心了。早點睡。」
    「嗯……」


    7 樓住戶：助手
    發表時間：2002-09-22

    「小明在嗎？」
    「嘿！好久不見，你回台灣啦？」
    「不不不，我還在加拿大。想問你一個問題，你還在華納上班嗎？」
    「已經跳槽到蘋果日報好幾年了，怎麼樣，有事嗎？」
    「想請問一下哪裡能買到唐朝的女裝，就是電視裡的那種戲服。可以幫忙問看看嗎？」
    「我是知道哪裡有租啦，很多劇組都跟那家訂的。你買女裝幹嘛？」
    小明是我台灣國中同學，小時候是標準的追星族，出了社會後投入唱片界，在演藝圈和文化界非常有人脈，這次我能出版正心大帝，小明為我出了不少力。我常常請他幫忙要些明星簽名（騙女生用的），雖然不曉得那些簽名是真的還假的，不過倒讓我在溫哥華得了不少便宜。每次只要找他，一定就是有關女生方面的問題…
    「送誰的？」小明問。
    小明是靠娛樂圈吃飯的人，聽點內行人的意見也無妨。我遂侃侃道來有關Kristin的事，只是避開了她的名子。
    小明電話那頭邊聽邊笑，不停挖苦著我「唉呦，真是豔福不淺！送鋼琴、訂唐裝，投資重本喔！打算娶她嗎？嘻嘻嘻。對了……你的正心大帝改完沒呀，出版社打來問過好幾次了。」（正心大帝！這麼重要的事怎麼忘了）
    「真不好意思，麻煩你轉告出版社，月底前會改完。」
    「你說，她是EMI的？要不要我幫你問問看，告訴我她的全名跟合約時間，我和EMI企劃部裡有幾個是死黨，或許能問出些什麼來。」
    「再說吧，沒經過人家同意還是不要亂問好了，免得弄巧成拙。我只想知道，她簽了五年的合約，明年六月合約生效，然後要回台灣。你聽起來覺得如何呢？」
    小明若有所思想了一會，然後反問起我：「溫哥華回來的張韶涵和彭于晏你認識嗎？」
    「知道呀。溫哥華回去的嘛，怎樣，跟我有什麼關係？」
    「這你就不懂了，他們現在在台灣擔綱的幾部偶像劇，收視率很高，知名度正在竄升。唱片公司只會把預算放在有希望的新人身上。除非EMI對你朋友有什麼特別的安排，不然嘛……」
    我大概懂一點，跟做生意的道理一樣。先是分散投資，同一期可能一次簽了幾十個新人，看誰的開發度最高，然後再集中火力重點預算去捧那個人。照時間推算，Kristin六月回台灣受訓，如果張韶涵和彭于晏一直紅下去幾年，輪到Kristin上場的時候，五年的合約也沒剩多少時間了。或者公司直接把Kristin推上市，三人分享公司預算，Kristin以一個新人來說，敗陣的機率很大。
    對一家公司來說這沒什麼，就成本與回報率來看，這是很正確的作法。但對一個滿懷星夢的少女來說，五年的青春搞不好就要浪費在裡面了。一旦無法魚躍龍門，將來出社會後又擔著明星的頭銜，日子恐怕會變得更加艱難。以前多少聽過小明講一點演藝圈的故事，半紅不紅的明星實在過得太可憐了，賺不到錢還要拼死拼活的，努力到半死還不一定會有人認同。
    真是一場危險的賭注。
    不曉得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對銀色舞台的絢爛如此嚮往，如此的執著。為了追求星光耀眼的那一刻，總是能義無反顧，不惜一切的犧牲。
    是為了金錢嗎？還是為了眾星拱月高高在上的感覺？有多少人又真的能闖出一片天呢。
    「所以要看合約的條件囉，如果是那種公司不用先付錢，等紅了再分錢的話嘛……嘿嘿嘿，就不樂觀了。」
    「…………」該去提醒Kristin嗎？或者她已經很清楚了。
    「唐朝古裝方面，能不能大概告訴我你朋友的Size，或者有什麼圖片參考的，等我有了報價以後再Email給你。要不要順便也幫你訂一件？你不是很愛收集戰甲嗎？」
    「如果價錢不超過五萬的話，你就幫我作主訂下來吧，最重要的是服色和考究方面，寧可多花些錢，務必要做一件上好的唐朝女裝。我有幾張太平公主的劇照，照那個當藍本去做好了。」
    掛電話後回想著小明說的事，愈想愈心神不寧，沒辦法專心修改我的「正心大帝」。合約都簽了，照理說應該更積極才對，相反的居然第一次出書就拖稿子，真是不好的工作態度。
    認識Kristin之後，整個人變得春心蕩漾，哪來的心情寫什麼正心大帝一類的政爭小說，再過幾天就要去旅行了，還是多少趕幾章出來的好。
    正心被叛軍追殺逃至上駟院，上駟院就是俗稱的冷宮……前朝大行皇帝的皇太貴人「夢亭」急忙叫住正心，說道：「皇上且慢，不如先讓奴婢去探探路不遲………」
    夢亭這個名子真的好土喔，感覺好像瓊瑤小說裡的角色。換個名子好了。
    雨棠、宛兒、錦霞、水蓮……不行不行，都好老土。
    阿憶……嗯……阿弋！
    對，就叫阿弋，聽起來很像戰國時代的女生。
    「喔！喔！」ICQ有訊息傳來，是「★憶~*★」。
    ★憶~*★：皇上在幹什麼
    正心皇帝：趕稿子。對了！
    我有個同學在報社上班，跟妳們公司企劃部的人蠻熟的，要不要幫妳打聽打聽妳合約的事？我怕弄巧成拙，不敢幫亂作主章，所以先拒絕了。
    ★憶~*★：你怕我失望？
    Kristin蠻聰明的，一下子就猜到我在想什麼。其實我真的很擔心，小明問到的結果如果不是Kristin所預期的，擅作主張也許會傷了她的心，我實在當不起這個罪人。
    ★憶~*★：想問你一件事
    正心皇帝：請說。
    ★憶~*★：可是我不知道怎麼開口
    （想問我什麼隱私的問題嗎？嘻嘻嘻）
    ★憶~*★：明白一點好了 你是不是想追我呀？
    哇！好直接呀！真的如同Jim說的，Kristin是個一點都不作假的人，我喜歡。
    這種時候通常男生說如果說「對」的話，一定會馬上吃閉門羹的。很多事還是不要說破比較好，將來對自己也算留條退路。
    正心皇帝：我沒想那麼多耶，我們才見過一次面，就算喜歡妳，也太沒說服力了吧。
    還好我很聰明，一下子能想得出這種不痛不癢的回答。哈哈哈
    ★憶~*★：那我就放心跟你去旅行了 （還好還好，沒釀成大錯）
    正心皇帝：如果確定了，那我明天就要去購物了。
    ★憶~*★：購物？
    正心皇帝：島上很缺物資，有錢也沒地方用，去之前要準備好日常用品。食物之類的。
    ★憶~*★：有沒有小說 我怕晚上無聊
    正心皇帝：這些妳都不要煩，妳的工作就是養好體力好好的去玩就是了。
    後天的行程大概是這樣，二十九號早上我去接妳到公司和大家急合，然後妳要做的就是睡覺跟休息，張眼醒來的時候我們就到海島村了。
    ★憶~*★：嗯
    正心皇帝：好吧！那早點睡吧。
    哇……太好了。哈哈哈哈，我在作夢嗎？
    實在是愈想愈興奮，高興得快合不攏嘴了。這一趟旅程有Kristin相伴，怎麼樣都會變得很好玩的，白天可以在沙灘散步，傍晚一起泡溫泉看日落，或者夜深人靜萬籟無聲的時候，一起在露天游泳池雙人夜泳，又或者可以去黑漆漆的森林裡談心。實在有太多東西好玩了。
    （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一千萬個太棒了）
    由於過度興奮，整晚在床上得跳來跳去，一刻也靜不下來。還有三十幾個小時就要和Kristin出海旅行，恐怕沒有一個男人會不興奮吧（除了同性戀以外），全世界其他的男人你們都切腹自殺去吧！
    我想大聲向全世界說：「我要和星星女孩去旅行了！」
    但不能被快樂充昏頭，快樂之餘要好好冷靜分析一下。
    如果想在四天內對人家怎樣的話，是很笨的行為。四天的時間很長，足夠讓一個女生瞭解我的內在，光憑這一點就佔很大的優勢了，對日後來說大有發展。海島村地勢上是特別為休閒而建造的，依山傍水風景的設計和搭配浪漫到不行。女孩子很容易觸景生情，身邊又只有我一個男人，近水樓台也是一大優勢。（除非有自己人攪局，不過如果有這種人，應該會被丟進海裡的）
    那小島我去過很多次了，對當地非常熟悉。Kristin一個人住一間小木屋，既無助又危險，身為紳士的我，有太多藉口去探望她關心她了……想不完的優勢，老天對我太好了。
    優勢的確很令人振奮，但會有什麼可能的壞狀況呢？
    她可能會無聊，畢竟那邊只是一堆原始風景。不過這一點好辦，準備一台攜帶型液晶螢幕顯示器，再準備很多很多感人的電影（就不怕妳不感動）。可是翻開架子上的VCD一看幾乎都是戰爭片，怎麼辦？沒關係，明天去租。小說，對！她說過要看小說，書架上又都是歷史小說，什麼晚清七十年、二月河系列，想不到我真是個蠻沒情調的人。不行，明天去圖書館借，能多浪漫借多浪漫，能多感動借多感動，反正要感動死她就對了。
    聽說和一個人出門旅行，可以看得出這個人將來能不能依靠。所以這次我要安排得非常細心，要把Kristin當成皇后照顧著，總之一點差錯都不能有。
    出海的前一天，一早等超級市場開門就立刻趕到場，把該買跟不該買的通通先買回來再說。今天想必會是很忙的一天，最好忙到累死回家倒頭睡個好覺，第二天快快樂樂和Kristin出遠門，然後來個天塌地毀國破家亡都不關我的事。
    最先是去買食物，因為早上的東西比較新鮮，我拿著昨晚想好的菜單，推著車一路開始挑起。第一天的晚餐是海鮮火鍋，從海邊抓起來牡蠣很新鮮，再買一些陪菜就很棒了；第二天吃……也不能只買兩份，Kristin會不好意思，所以要買到大家都剛剛好才行，其他人真是沾了Kristin的福氣了。
    接下來就是租電影跟小說，這上面的學問可大了，男生喜歡看的片子女生不一定喜歡，男生覺得無聊的女生不一定覺得無聊，像鐵達尼一類的舊片子，女生也能一次又一次重覆看，主要的目的是能製造浪漫的氣氛，內容跟新舊是其次。
    鐵達尼、沒有妳沒有我、藍煙火、星月童話、夜半歌聲、我的野蠻女友、薰衣草，港片國片日劇韓劇外語片，有的沒的借了一大疊。愛情小說我就外行了，請小說店打工小姐介紹了幾本好書，什麼吳淡如的海水戀人，痞子蔡的懈寄生、第一次親密的接觸。雖然小姐頻頻稱好，但都是一些我聽過沒看過的。
    閒聊一會發現小姐長得還不錯，走前順便問她的電話。最近是走桃花運嗎？（她居然讀過網路版的正心皇帝，我的書迷）
    借了這麼多電影跟小說，相信Kristin隨便挑一個來看都會很感動的，伙食的問題解決，晚上無聊的問題也解決，只希望不要臨時出狀況就行了。忙了一天日漸傍晚，看來準備得差不多了。
    是一種怯戰的感覺嗎，即使久經沙場的戰將，面對大規模的戰事時也會泛起躊躇。何況我這個情場上的常敗軍，面對這麼重大的一刻，似乎開始有點怕了，甚至想逃避起來。才不久之前，我還很理智的分析給自己聽，絕對不能陷進去。為什麼一下子就被夢幻和希望沖昏頭了呢？
    我有可能是真命天子嗎？每一個受過傷的男人，是不是都曾經這麼想過，曾經抱過一絲絲的希望呢？前頭那麼多失敗的例子，憑什麼我能成為成功的個案呢？我和她才見過她幾次，她幾個小動作就能我不知不覺的往裡陷，這種殺傷力我怎麼沒發現呢？不要再騙自己了，我已經迷失理智了吧？面對力量如此強大的對手，我有可能全身而退嗎？別再夢想成為她的男人了，偷雞不著蝕把米，要是變得像Jim一樣痛不欲生，我有能力承擔這種痛苦嗎？
    我很了解，自己在感情上往往是脆弱的一方，吃虧的一邊。幾年來一直不斷逃避著感情的問題，寄情於事業。就是因為我曉得，自己無法承受愛的反面所帶來的創痛，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潛意識已經把不快樂的過去封鎖起來，到底過去曾經發生什麼不愉快的往事已經想不起來了，只知道……愛的反面，很痛，很恐怖，足夠活活折磨死一個健康的人。
    也許孤獨的屯積，慢慢將我帶回尋找愛情的大道上，這一次，很怕理智不再保護我了。
    第一次，面對自己的家門，忽然生出一股害怕的感覺了。
    老天爺，看在我那麼細心的份上，祝我一舉定江山吧！




    註： 文中的張韶涵與彭于晏實際上隸屬福茂唱片，並非EMI。
    當時蘋果日報在台灣也尚未成立。


    8 樓住戶：助手
    發表時間：2002-09-22

    如果我們的邂逅是一部電影，我猜劇情即將由喜劇變成悲劇，或者是及將進入痛苦的高潮，總而言之男主角受傷了。望著電腦發呆了…四個……忘了幾個小時，只見房間的光線慢慢轉成黑暗，床上四散的是滿心歡喜買回來的東西，四周的一景一物彷彿都在嘲笑著我，辱罵我。電腦射出的光如同靈堂裡的燭火，將房間冷冷照應，我害怕得垂頭不敢正視它。
    怎麼會變成這樣，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的？
    電腦螢光幕上仍舊留著中午「★憶~*★」傳來的訊息。

    對不起，我不能去了。鋼琴老師知道以後很不高興

    鋼琴老師是誰？他憑什麼破壞我的計畫。為什麼不能打電話親口告訴我，偏偏要用留言的，難不妳不知道這樣很傷一個人的自尊嗎？Kristin短短的幾個字，如同一把不知明的鑰匙，將我內心一股恐怖力量打開，遊走於我全身的血液，劈砍我每一顆細胞。我最怕的事終於發生了，我想起了以前的事。簡潔有力的一段短訊，為我帶來前所未有的打擊。一瞬間燃起奔騰的無名火，恨的不是Kristin，而是恨有人那麼不小心，將我深埋心中的炸藥通通挖了出來，挖出我幾經傷痛幾經努力才藏起來的往事。
    我想起了一些從前曾經出現在我生命中的人，一群把我當蟲蟻踐踏，把我當寵物娛樂的人。他們在我生命中烙下了不可抹滅的烙印，這個烙印在日後成為了魔鬼的印記，慢慢給了我無窮無盡的力量，讓我將恐怖帶回人間。但這段記憶卻在後來被我遺忘了，被我刻意的封鎖了，因為從受害到復仇的這段辛酸，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是不會懂的，絕對無法體會為什麼我會想將它忘掉。
    我受不了將自己的命運交由別人來主宰，我不會允許別人介入我的生命。我憎恨不尊守誠諾的人，我憎恨為我製造仇恨的人。那些無知的人曉不曉得，因為他們的一時的愚蠢，造就一個惡魔在世上降生了。
    他們憑什麼來踐踏我的靈魂，蹂躪我高尚的自尊心？
    他們究竟是誰………？
    我想起來了……我曾經將一顆最純真的心，充滿愛的心獻給她。
    她，我的前女友，阿詩。
    他們，阿詩的朋友，設計我陷害我，以我的痛苦權作娛樂的人。
    第一次嘗試愛情的我，毫無顧忌將整顆心交給了一個不可靠的人，阿詩。經過了柴米油鹽以及雙方年少的不理智後，阿詩最後選擇背棄了我。雖然我真的很恨她，其實卻更深愛著她，思念她不可自拔。自從有一天她沒有預警的消失之後，我不惜任何代價渴望能再見到她，一次也好，至少讓我能說再見。阿詩的一班朋友是我唯一的途徑，雖然我們不是很喜歡對方，我還是厚著臉去乞求他們。我想他們總算逮著機會整治我了，騙得我東奔西跑到處找阿詩，耍得我團團轉，背地裡卻替阿詩撮合新的男人。如此把我蒙在鼓裡，我當時竟還很感謝他們。
    阿詩呢？她卻利用我的愛踐踏我，百般折磨我。一次又一次，命運被一班豬腦袋三姑六婆主宰著，任由著她們的喜惡對我操起生殺。一次又一次，阿詩在最後一秒取消與我們的約會，摧毀我期待的承諾，將我丟在無情孤獨的夜裡，任我大聲哭號也沒人聽得見。事到如今我似乎仍能聽見他們在竊竊私語，笑著說：「好蠢的男人，隨便我們玩弄都不會生氣。」
    她們錯了，我並不是不生氣，我只是尊重這段感情。我相信這些犧牲可以換回以往的幸福，我的犧牲能點醒一時糊塗的阿詩回到我身邊，為了我也為她自己。一個人的忍耐有限度的，太多的仇恨與無助，不知不覺會轉化成極端的力量，終於使我發現力量與權力的偉大與實際的用處。
    後來的幾年，我打開了自己的一片天空，創立一個強大的組織。面對當年我所憎恨的人，如同一座高山要踩死小螞蟻一般簡單，我瘋狂愛上了力量的滋味。報仇的感覺太好了，它能修改過去痛苦的回憶。我準備動手報仇了。當年阿詩身邊的人，一個一個下場比我當年還慘，十倍二十倍三十倍的痛苦還給了他們。
    面對他們苦苦哀求的神情，我忍不住笑著說問：「你當年怎麼沒想過，若不是我愛著阿詩，這世上除了我以外，你們能這樣欺負人嗎？」他們的痛苦是我最佳的療藥，我感覺太快樂了。如果世界沒有法律的話，我甚至想叫他們看著自己親愛的人一一死去，然後再用最痛苦的方法殺死他們。
    一連串的恐怕活動後，最後終於輪到了阿詩，可是我卻下不了手了。
    人總有善惡兩面，善良的天使偷偷告訴我：「你曾經那麼愛過她，不惜一切的那種偉大跑哪去了？如果連阿詩你也下得了殺手，那就太對不起從前的自己了。」
    仇恨為我帶來力量，像是撒旦的一份禮物。強大的力量換來的卻是無盡的孤獨與寂寞，如同出賣靈魂的條件。我不能把最後一點點的真愛也摧毀了，於是我選擇埋藏過去的一切，忘了她，忘了仇恨。
    也許是天神的眷顧，在往後的日子裡我沒有再想起過阿詩。事業為我帶來的成就感，把仇恨從臉上帶走，隨之而替代的是快樂與滿足的笑容。雖然仇恨已經過去了，但在互相傷害的歲月中，身上早已積下許多不可抹滅的傷痕。這次Kristin的事件，雖然只是芝麻小事，卻將回憶的繃帶慢慢拆開，那種痛楚的感覺仍然存在。我從沒想過它還活在我心中。
    小島之旅取消了，我猜這種心情下，去到小島只會徒增哀傷。也許Kristin不知道這些往事對我的打擊有多大，這個時候我應該是最需別人安慰的，但Kristin卻恰恰在這個當口發起脾氣了。可能是她弄錯意思了吧，經過ICQ文字往往會造成一些誤會，她又不肯打電話過來。總而言之，Kristin認為我在生氣，我也只能客套性的解釋。老實說我不懂為什麼我要對她道歉，但我懶得去管那麼多了，只希望事情快點過去了就好。
    心像是被掏空一塊肉，人變得懶佯佯的。
    今天真是倒運的一天，旅程沒了，心也碎了，還惹得Kristin不高興。
    從那之後，就沒再上過Kristin線了。
    生活，變得跟從前一樣無味。
    暑假過去了，接下來的日子裡Kristin漸漸從生命中被淡忘，如同四年前那樣。
    她的偶然出現以及瞬間的消失，彷彿南柯一夢。失去迷戀的阻擾，我很快完成了正心大帝的寫作。出版社看完後非常滿意，甚至鼓勵我準備續集的創作。公司的營運創下前所未有的高鋒，短短的兩個月內，公司的財力足以資援幾家經營不善的小團體，一個月內我們收購了台灣某家美術工作室和溫哥華的一間網咖，順利取得了行政權。
    但事業的拓展並沒有使我快樂，反而令我更加空虛。Kristin的消失，雖然沒有帶來正面的傷害，卻留下許多後遺症。對阿詩的恨意被重新點燃，她如同我生命中的一條刺，使我寢食不安，重新考慮起是否應該回到報仇之路，斬掉生命中最後一根芒草。我不再像從前那麼快樂，Kristin的消失使我留下許多遺憾，實在不希望被Kristin討厭。幾次試著寫ICQ解釋，但總寫不出滿意的文章，我太在乎她了，不敢再惹她生氣了。
    夜裡我仍常常期盼能再聽到「叩叩叩」的聲音，但都不是她。
    日子一天天過去，秋天到了。
    小明幫我訂做的唐朝女裝和送到了溫哥華，但是它來的時間很不對。
    聽說Kristin有男朋友了。我並不感到意外，因為她是一個好女人，身邊的確需要一個好男人來陪襯。我沒去打聽Kristin的男朋友是什麼樣的人，我在心中默默祝福她們，如從前一樣支持她的一切。但這套唐朝女裝不可能親手交給Kristin了，人家如今是名花有主，我不想討這個沒趣。
    從我決定將唐朝女裝送給Kristin的一刻起，便注定它不再會有別的主人。我用人偶代替Kristin穿上女裝，把它和鋼琴一起擺在倉庫裡。
    公司搬遷了。人去樓空，倉庫已不再被使用。裡面一景一物仍舊保持Kristin當晚的樣子，我不時會回來練琴，一次又一次覆習Kristin教我的曲子I Believe。
    每當我想起阿詩，每當我產生恨意，只要彈起I Believe就會感到平靜，不知不覺已經把這首曲子練熟了。琴弦已經請調音師來調過，琴身一直都保持著乾淨整潔，隨時等Kristin來拿走它。如同唐裝一樣，鋼琴的主人也走了。
    孤獨充斥著我的生命，我意識到我需要一個能陪伴我的人。
    記得小說店裡的那個打工女孩嗎？
    我們在一起了。
    也不算真的在一起，應該說是很親密的朋友吧。
    她的名子叫Jasmine，新加坡長大的台灣人，她非常崇拜我的文采。自從在網路上讀過我的正心大帝後，就深深為我著迷。起初我們一起討論文章，然後開始交換心事，一起逛街一起看電影。漸漸我發現，當我寂寞時Jasmine總能在第一時間出現在我身邊，我們慢慢溶入雙方的生活，最後發生了親密關係。
    我喜歡與她做完愛之後，看著她赤裸的身體，看著她滿足的表情，直到她如孩子般在我懷中睡去。當我對著電腦創作的時候，她會披著棉被在一旁靜靜看著我，欣賞我專注的樣子，她說那個時候我是最迷人的。
    她知道我什麼時候累，知道我什麼時候口渴，知道我什麼時候不開心。總能在最適當的時候，做出最適當的動作幫助我，替我按摩替我泡茶，替我排憂解悶。
    我也懂她在想什麼，我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一個「女朋友」的名份，但我卻一直在這個問題上游離逃避。
    和她做愛是唯一能忘掉孤獨的時刻，她使我享受到縱慾的感覺，有時我們一整天都不出門耗在床上。口鼻相交呼吸相連，我感覺得到從她那邊傳來的，是強烈的愛意。從她充滿愛的眼神中，我明白這些都是她為了愛而迎合的，為了被我擁有而付出的。我卻很自私，只是盡情享受她的肉體，利用她來撫平我的痛楚。她對我愈好，我就愈內疚，愈不想和她說話。
    Jasmine用毛巾擦著胸前的汗珠，盤起長髮紮了條馬尾，梳妝台前穿耳環照鏡子。雖然披著浴巾，仍隱約看得見豐滿的好身材。她像隻小狗一樣趴在我胸膛，天真無邪的看著我：「在想什麼？今天不寫東西嗎？」
    「餓不餓，煮東西給你吃好不好？」
    「累了嗎？怎麼不說話？」
    「那我不吵你了，先睡吧。」
    也許是出自一種彌補的心態吧，我叫Jasmine辭去書店的工作，過來當我的個人秘書。
    Jasmine的工作很簡單，只需要負責記錄我所以交代的事情，以及提醒我今天的行程。她對我的生活瞭如指掌，和我周遭的人慢慢走近，公司上上下下都喜歡她，她漸漸得到了她想要的，身為我女人的尊重。
    「老闆娘早！」
    「老闆娘您好！」大家開始這麼稱呼起Jasmine，她起初還會稍微推諉，沒多久後也就不以為是了。也難怪大家這麼認為，我們的確不論在公司或私底下都是出雙入對，很多機密的大事也都不讓Jasmine迴避。只有Gary、Eric、Andy這些老臣子，明白我心裡想什麼，只把Jasmine當一般的朋友，並不像其他人一般巴結Jasmine。
    公司搬遷已經四個月，自公司規模擴張後老臣子紛紛被外派到別的地方入主，駐進麾下收購的新單位。Gary被派回台灣管理美術工作室，Eric奉命駐進網咖行政，Andy則看管兩個月前剛開張的美容院。
    自從大家都離開以後，身邊的員工都變成了新面孔，每個人都和我充滿了距離感。
    今天是Gary回來後第一次召開高層會議，出會的人很少，只有幾個哥們倆。Jasmine依然出現在我身旁。
    「我們拓展太快了，有一定的危險，當初收購工作室時本來就是一個爛攤子，公司一個月要撥六千加幣……」Gary抱著一大本資料，詳細報告著台灣的情形。Jasmine為他端上熱茶「謝謝！我採用了您的意見，將工作室和台灣的辦事處合併，削減了大半的撥款，成效非常好。目前剛好能打平營虧。小明替工作室介紹了不少生意，現在有幾家電影公司固定跟我們下訂單，我估算九個月後能開始淨賺……」Gary說得口乾舌燥，其實四個月來我們一直保持密切的聯絡，這些我都很清楚，所以並不是聽得很專心。
    「Eric跟Andy呢？網咖的生意好不好？由其是Andy，第一次獨當一面，美容這方面我們又是外行，這是我最擔心的。」
    「女人的錢最好賺了，剛開張兩個月，平均月收八千，扣除……」
    會從早上該到下午兩點，大家餓得肚裡猛擂鼓。
    「我們不出去吃了，Jasmine去買些壽司盒好了。」我故意支開Jasmine，哥們好說話。
    Gary馬上就會意，Jasmine前腳剛踏出門就轉身問道：「老大，Jasmine似乎和我剛回台灣的時候有點不一樣了。」
    Andy一旁附和著說：「她開始要爭名份了。對上上下下的人有點好得過份，好像想收買人心的樣子。」
    Eric冷笑一聲：「我是覺得她還不錯，就算真的當我們的嫂子也無所謂。」
    「Gary猜的沒錯，她變了。」
    「怎麼說？」眾人緊張問。
    「當初她會喜歡我，是因為我的文采和涵養。現在她當了秘書，知道得太多了……她本來就只是個普通的大學生，不是我們這種料。記不記得上個月金華影牒的老闆阿聰？」
    我們看中一家影牒行，一直找機會併吞他們。上個月老闆阿聰的兒子在學校和人打架，把人打成重傷。對方要求三萬賠償金，不然就提出控訴。阿聰疼兒子，一時又籌不出現金，於是我們驅使「台慶」出面，阿聰糊裡糊塗簽下三萬加幣的高利貸。利滾利，才不到一個月阿聰就來找我們幫忙了。其實在學校和阿聰兒子打架的人，也是我們安排的。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Jasmine卻看不慣……勸了我好幾次放過阿聰。」
    Jasmine和我相楚久了，發現我並不像自己筆下的「正心皇帝」那麼慷慨大義，也不像「國奴」裡的鍾三哥一樣輕生死重節氣。我也會自私，也會使壞，也是個貪心人，滿身銅臭手段卑鄙的商人，跟別的人沒什麼兩樣。
    崇拜畢竟只能維持瞬間，Jasmine現在要的是名正言順當我的女人，當我的女朋友，當這個小朝廷的皇后。她的作法並沒錯，並沒有惡意。錯的人是我，我不該如此浪費她的生命。
    從大玻璃窗外望見Jasmine提著兩大袋飯盒回來，一路上和底下的員工們有說有笑。一身潔淨的辦公女裝，纖細的身段美麗的臉旁，雖然沒有Kristin般驚為天人，卻擁有Kristin身上找不到的文雅賢淑。她勤勞，她認真，其實我認真考慮過很多次，是否就跟她定下來好了。但她就是沒辦法給我一種感覺，Kristin曾經給我的一種感覺。緣份。


    9 樓住戶：助手
    發表時間：2002-09-25

    平時好裡好氣的Jasmine今日一反常態，氣呼呼拿著帳本闖進我的辦公室，打斷與客戶正在進行的會議。
    「阿詩是誰，為什麼每個月都開幾仟塊支票給她，這麼多錢用來幹嘛？」我不太喜歡被人用質詢口氣問話。
    其實我根本不用回答的「她是美容院的股東，那些是紅利。」
    「股東？美容院光裝潢費就花了八萬，開張到現在一半都還沒回本，怎麼會有紅利。」
    「妳管太多了吧。」最近我對Jasmine愈來愈不耐煩了，她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刻意的積極討好我，更加關心我的一切。但我卻沒因此而喜歡她多些，反而覺得她愈來愈煩人「妳是我老媽子嗎？錢是我自己賺的，妳管我往哪花。」
    「不是這樣說嘛…」Jasmine嘟起嘴唇嬌滴滴撒嬌了起來「人家是你秘書，當然要關心嘛。」
    「妳關心的人太多了。該關心不該關心的妳都去關心，阿聰就是一個。跟妳說過不要管阿聰的事，妳偏偏愛聽他講費話。老實告訴妳，我就是要逼到他走投無路，他才肯把店賣了。他最清楚自己的處境了。可是妳老肯聽他訴苦，他現在倒真以為有門路鑽了，可以說動我了。妳要知道我們可不是慈善機構呀，公司的電話隨便妳用沒關係，但就是不能拿來當愛心專線。」
    「阿聰打來找你，你又不肯接……」
    「操！」也不知道哪蹦出來的火氣。碰！的一聲，重重拍了桌子，桌上的茶杯紙筆被我擊的老高，Jasmine被嚇得整個人向後跳幾步。
    我從來沒對Jasmine那麼兇過，她的眼神中充滿驚恐，不敢前進不敢後退，只是低著頭。我不曉得為什麼，事到如今提到阿詩還是會令我發那麼大的脾氣。
    仔細看Jasmine，不過是個純真的大學生，哪裡見過這麼兇的人。我嚇壞她了。
    「對不起，我不該動怒的，對不起……」我搶步上前把Jasmine抱進懷裡。
    她哭了，輕輕在我懷裡抽泣著，像個病倒的人癱軟著不停流著淚，我知道並不是因為被罵的，因為我太久沒關心過她了。
    當晚，我帶著Jasmine一起去吃晚餐，只有我們倆人。
    「我告訴妳阿詩是誰。」
    對阿詩的恨意只有日漸高漲，我決定報仇。
    我選擇了一種很特別的報仇方式，不但不傷害阿詩，反而不斷照顧著她資源她的經濟。阿詩背叛我之後的日子並沒有比較好，換過幾個胸無大志的男朋友，身心都變得很憔悴。和我印象中的阿詩相差很遠。她現在的男朋友也沒什麼大本事，是個只會做白日夢伸手要錢小白臉。若非如此，我猜阿詩也不會回頭和我接觸的。
    我很明白，只要控制一個人的經濟，就等於控制了她生活的全部，慢慢的就會成為我的奴隸。所以幾個月來我大撒銀彈，讓她吃得好又存不到。阿詩現在名義上是我的一個小股東，事實上和我養的一條豬沒什麼兩樣。
    我喜歡聽她打電話來問錢的消息，喜歡看她逼不得已來借錢的死樣子，現在的阿詩在我面前完全沒尊嚴可言了，就如同她們當年怎麼踐踏我一樣。同樣像當年一樣，她也當我是大恩人感激著我。我打算徹底的毀掉她的自尊。
    Jasmine聽得張口結舌，害怕說道：「不要這樣啦，過去就讓它過去了嘛。你這樣子弄人家，人家好可憐喔，再怎麼說你們以前也在一起過呀，不要折磨她了啦。」
    「我折磨她？不靠我養著她，她早玩完了。搞不好現在都去賣了！」
    「那也不要花那麼多錢嘛，錢不好賺耶。改天罵罵她就好了啦。」
    「罵罵她呀…呵呵呵…我不太會罵人耶。」
    「可以啦！你今天早上夠兇了，不然我陪你去嘛。」
    「妳也去罵她？」
    「我可以幫你瞪她呀。」
    Jasmine逗得我好笑，如果罵罵就能算了，世界上就不會發生兇殺案了「好可愛喔。妳這個小笨蛋。」我打趣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Jasmine露出幸福的笑容。我們很久沒一起聊心事了。
    再剛強的男人也抵不住似水情柔的催化。我必須承認，我的心曾經被Jasmine動搖過，曾經認真考慮過是否應該和Jasmine長定久安。
    她長得漂亮功課又好，人品算得上端正，其實她並不需屈就於我。除了我之外，Jasmine身邊肯定不乏愛慕者追求，為什麼偏偏選我這個對她最不好的呢？仔細想過，我們倆人目前的相處方式，實際上已經是名正言順的一對戀人了，她從不開口問清楚，也許是怕我的答案會結束目前的關係。
    當晚我們什麼也沒做，互相望著對方直到慢慢睡去，肢體交錯抱在一起直到早上。
    總而言之，我會認真想清楚的。
    三天後的早晨公司發生了一件動地大事。我的辦案桌上擺了張四萬加幣的支票，是阿聰開出來的。同一時間阿聰簽下的三萬加幣借據也不異而飛。當然啦，支票後來是跳票了。
    公司亂了營似的翻天覆地，什麼事都停下手，上上下下釐清著這件莫名其妙的怪事。
    件事驚動了Gary、Eric、Andy幾個元老，帶著人馬劍拔弩張的回到公司來，公司的氣氛一下子升級到頂點，頓時風聲鶴立。Gary他們都是查案老手，一到公司就大張旗鼓虛張聲勢，其實是希望犯人出面自首。我在這方面也不是蠢蛋，知道事情發生的時候便猜到是誰了。公司裡只剩Jasmine去見客戶還沒回來。
    「你們慢慢查吧！我先走了。」心情極度不好。
    也難怪，借據被人騙走，幾萬塊平白泡湯，併吞金華影牒的計畫也失敗了。錢財的損失倒不會太大，借出去的三萬塊大部份的都回到了自己人手上，只要向「台慶」說明一下應該不會有什麼事。讓我最難過的是Jasmine。
    不論如何，Jasmine有心無心都好，她令我很失望。發生這種事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沒經我的同意擅作主張，二是內神通外鬼吃裡扒外，收了錢把借據賣回去給阿聰了。兩個都是我非常不願意看見的，因為若真要追究起來，恐怕任何一種後果都是Jasmine無力承擔的。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思緒非常亂。
    Jasmine雖然是單純了一點，但絕對不可能會串通別人陷害，說什麼我都不相信？
    每當我不開心時，某種力量會驅使我回到舊公司。打開陳封多時的倉庫，寂寞的鋼琴和唐朝女裝，彷彿一直在等待我回來探候它們。
    「好久不見了Kristin。」
    望著穿上唐朝女裝的人偶，幻想著Kristin坐在身旁，聽我彈起I Believe這首曲子。
    曲調奏起時我便能得到恬靜的安慰，無論心情再怎麼差，只要來到這裡彈琴，再糟的心情總能平靜下來，而且百試不厭。我彈得並不好，能讓我平靜的不是我粗糙的琴技，而是在這個地方與Kristin一同擁有過的美麗回憶。為什麼來到這裡能使我平靜呢？我想，其實我還是想念她的，如同對阿詩的恨一樣，我把對Kristin的思念封鎖起來了，因為我很明白，自己沒辦法面對思念Kristin的痛苦，沒有愛她的能力與勇氣。
    往往最不瞭解的自己的人就是自己。從種種蛛絲馬跡看來，其實我是真的很在意Kristin的。
    為什麼我沒辦法接受Jasmine這麼好的女人？為什麼只要看到鋼琴和唐裝就會平靜？我覺得只要鋼琴的魔法仍然存在的一天，我就一天沒辦法忘掉Kristin。
    只有在一個人的時候，我敢默默承認，我真的很愛很愛Kristin，真的非常想念她。
    門外走進幾個人，我大概猜得到會是誰了「大哥，我們把人帶來了。」Gary他們將人帶進後隨即退出門外，只留下我和Jasmine倆人。
    我靜靜的靠在鋼琴上發呆，並沒有回頭看Jasmine，我不曉得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她。
    「我知道我犯了大錯……可不可以告訴我要如何才能彌補我的過失？」Jasmine的聲音聽起來很害怕「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她急得直掉眼淚。
    「妳…有沒有背叛我？」我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安祥。
    「絕對沒有，我也是被阿聰騙的。他一大早把支票拿過來，他說已經跟你講好的。我想你不在本來要打電話給你的，可是他說他不可能會騙我。我想平常他人還不錯，應該不至於會害我背黑鍋……所以就把借據……」
    「別再說了。忘了這件事吧。」我只是問一句，何必解釋那麼多呢。
    有什麼好追究的。不過就是中了阿聰的苦肉計嘛。即使怪罪Jasmine，情況也不會比現在好一點。我在意的只是她有沒有背叛我，其他的我並不在乎。
    「你在生我的氣對不對？」
    「沒有呀。」
    「明明生氣幹嘛要裝。」
    「真的沒有嘛。」
    「你騙人！」
    怎麼女人都是這樣呀，明明自己不對還要罵人，然後要別人安慰。這麼大一件事我都還沒生氣，反倒是她先兇起來了。本來不火都被弄火大了「夠了沒呀，我說不要追究就不要追究了，你還一直問個不停。給臉不要臉。」
    「你就只知道玩這架爛鋼琴，其他什麼都無所謂了！」
    「妳發什麼瘋呀？」挑戰我的忍耐力嗎？我生起氣來可不會再紳士囉！
    「你看我呀！」
    「喂！小心拍壞鋼琴，這是要送給Kristin的。看妳刮到了！」
    「你終於說出來了，就是那個Kristin對不對。那套狗屁唐朝女裝也是要送她的對不對？」Jasmine有一次不小心看到這套唐裝，講過幾次想試穿都被我拒絕了，公司裡想必有長舌的告訴過Jasmine鋼琴跟唐裝背後的故事。
    從沒見過Jasmine發那麼大的脾氣，印象中她是個不會生氣的人，更別說罵髒話了。
    「你當我是什麼呀？我好好的一個人，你什麼時候想上床就陪你上床，你當我是免費的妓女嗎？我為什麼，你心裡明明清楚卻裝不知道。那個什麼Kristin的為你什麼？這麼久以來你就能惦記著她。我們都是爸媽生的，為什麼命運就那麼不同？」
    「妳扯她幹什麼，我跟她認識根本不到兩個月…」老子的計畫被妳砸了賠錢丟臉不說，反倒被妳指長指短的，這些女人是怎麼搞的呀「我不想跟妳吵。妳先回家好嗎？我還要料理一些阿聰留下來的手尾。」
    「我現在就要穿那件唐裝。」
    「不…行！」
    「你給還不給？」
    「妳要問幾遍呢。」
    「我告訴你，你給我聽清楚。你如果現在不馬上給我穿，我明天就回新加坡。我媽已經幫我安排相親了，我馬上嫁給你看。」
    「妳想嫁誰是要給妳爹娘看，不是給我看！那個男人對妳好妳才嫁，跟我借不借衣服有什麼關係。這是別人的衣服嘛，妳喜歡，我再買一套就是啦。」
    我傷透Jasmine的心了。
    她沒再說話，只是看著我一直抽搐、哽咽，淚水泉水般一串串墜下來，她當時的眼神充滿了絕望，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眼神。
    我被她看得開始害怕，一個從來不怕事的人被Jasmine絕望的眼神看得害怕了。
    Jasmine忍著不哭出聲，淚水卻停不住往下滑，原本可愛的面孔變成了怨鬼。我不敢去安慰她，Jasmine變得好恐怖，像個被鬼魂附身的人一樣，一身的怨氣簡直肉眼都能看得見。披頭散髮直狠狠瞪著我。我下意識竟選擇了抱走唐裝，怕她把Kristin的唐裝弄壞。慌慌張張跑離倉庫，走前不小心碰了Jasmine一下。
    那天晚上，獨自面對空蕩蕩的家，家中的一景一物彷彿代表著我與Jasmine的一段小故事。我們掛在一起的洗臉毛巾仍滴著水，烘乾機裡夾雜的是我和她起毛球的衣褲，冰箱上貼著的一張張的小紙條，寫著「記得不要餓肚子，牛奶壞了不要喝」。
    喝著茉莉花茶對著電腦螢幕打字，沒由來的忽然感到一陣寂寞，此刻我才發現自己是一個人。身邊已經沒人再靜靜陪著我寫作了。
    屋外打起大雷雨，雨水重重的打在窗戶上，恰似隨時都會將玻璃片擊破。
    「Jasmine！」這個小笨蛋一定會跑去淋雨了。
    開車在黑夜的狂風暴雨中盲目尋找著Jasmine，此時此刻才發現自己是多麼的在乎她。外面的雨下得愈來愈烈，雨刷幾乎失去了作用，愈是找不到Jasmine我愈緊張起來，整顆心揪成一團。
    「Jasmine對不起，妳快回來吧！我錯了，我誰都不要了，我只要跟妳永遠在一起。」
    我沒找到Jasmine，那天之後我這輩子再也沒見過她了，最後在倉庫中找到的是被打壞的鋼琴。


    10 樓住戶：助手
    發表時間：2002-09-27

    我習慣封鎖自己來逃避創痛，建立強硬的外殼保護脆弱的內心。追求功成名就的大道上，我出類拔萃一鳴驚人，在鬥爭的波濤中幾今起落，仍舊無被宿命打倒。但在感情世界裡卻弄得一蹋糊塗。不斷逃避不斷固守，不斷乞求神靈將自己帶回沒愛情的年代。再困難的事情，只要經過常時間的努力，都能得到結果。經過封閉的創痛卻不容易被時間沖淡，只會將自己不斷推往沉痛的過去，假忘種種刻骨銘心的往事。
    我感情的年齡究竟在哪裡呢？高中，國中，還是小學？
    先有一個阿詩，與我共渡數不清的歡樂時光，一齊分享互相的生命，一齊挖掘愛情。可是她選擇在最後改變自己的臉，將我推進萬劫不復的生獄，踐踏我如同生命低賤的小蟲。
    幾年後，Kristin短暫的出現，如泡似影、如夢似真，一場大夢般侵略了我原本平靜的感情世界，如大風刮過留下無限的思念與回憶，然後消失無蹤。雖說在最後發生一些誤會，但我慶幸在沒大磨擦之前，結束了這段短暫的邂逅。
    Jasmine說過：「如果當你嘗試著去愛一個人之前，總先把壞的可能性都想清楚了，那你這輩子就很難找到真正的愛情了。愛情有時是一場賠上感情的賭局，愛的美好在於一時間的衝動。」
    也許是經過感情上的教訓，或者是事業上學習到的經驗，總而言之兩者都有一點關係。我是個很難會衝動的人，對任何事情都非常沉穩非常小心。也許就是想得太清楚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人生變得一板一眼，有些無味。
    Jasmine走了，思念她的痛苦是有的，但卻沒有難過。以前的經驗告訴我，令自己痛苦並不能解決問題，只會讓自己更加無法冷靜處事，一步步陷入瘋狂。Jasmine離開之後我開始產生內疚，甚至有些後悔，我的第六感告訴我她是真的走了，永遠的離開不可能再回頭了。
    人永遠是該向前走的，只曉得在回憶裡躊躇的人，注定要被時間滅絕。我意識到只有打開自己的心結，才能重見天日，敞開心房面對將來的人生。
    是應該要開始想接下來的問題了。
    Kristin，我應該親手將唐裝送給她，不論結果是好是壞，至少了結一樁心願能令我多少安心一些。但在那之前，我必須要先把阿詩的事做一個安排，為這股恨意畫上休止符。
    但要如何終止這場強大的恨呢？
    很簡單，像Jasmine說過的，罵罵她就好。
    想當初阿詩他們能夠如此擅無憚忌的以我為樂，說穿了只是因為認定我注定是個弱者，注定今生今世永無作為。事實證明了一切，我以壓倒性的力量教會他們「凡事不要太過份」的道理，更以壓倒性的力量控制住了阿詩日後的生活。可是我得到的是零。
    復仇並沒有使我快樂，只是將仇恨不斷的擴充。
    我以給予支票為理由，與阿詩相約見面。她如往常一般又遲到了，她仍然認為我應該配合她的愚蠢。等待的時候，一幕幕的往事浮出腦海，一幕幕都是幾年來被刻意封鎖的，直到Kristin觸動了機關將它打開。
    和阿詩同居在一起的那段時光，是我的人生最低潮的日子。課業、家庭、人際關係沒有一樣顧好的，日子過得窮苦不說，不時還要應付上門討債跟找麻煩的人。不過我們很懂得苦中作樂，日子過得還算蠻開心的，曾經試過身上只剩五塊錢，仍然餓著肚子買牛肉麵給阿詩。當時真的很窮，沒辦法製造高消費的浪漫，有一年聖誕節我買不起禮物，便在公寓樓下的雪地挖開大大的「I LUV 詩」字樣，再用雪堆成愛心圍住。字大得整棟大樓都看得到，當時還換來大樓一陣喝采。我對著天空大叫：「這是獻給七樓阿詩的。」
    時光飛逝，和阿詩在一起沒多久，再堅強的感情終究要被經濟壓垮。面對柴米油鹽的日子，四目相交對坐無言，往日純真的歡笑漸漸從臉上消失，換來的是現實生活下的愁眉苦臉。我努力工作，任何賺得到錢的工作都肯賣命去做，希望能改變現況。在外面受氣是常有的事，回到家不是倒頭就睡，不然就是無原無故和阿詩發脾氣。我們愈來愈常吵架，愈來愈不瞭解對方在想什麼，我感覺站在我面前的這個女人愈來愈陌生。這時候如果誰想趁虛而入的話，想必是很簡單的。
    我賺到了這輩子第一筆大錢，生活終於能夠有所改善，在我抱著錢幻想如何找回我們過去幸福的同一天，阿詩沒有預警的不告而別。
    彷彿經過刻意的安排，我們曾經充滿愛的小窩轉眼的功夫只剩四面牆，阿詩像空氣般消失在溫哥華，留下捧著錢歡欣鼓舞的我。我心急如焚，很害怕阿詩出了什麼事，畢竟我已經當她是半個老婆了，但也有種預感自己已經被強迫簽下了離婚證書，只是一直自己騙自己阿詩出事了。我像瘋了一樣四處找尋阿詩，也許只有那樣做才能繼續欺騙自己，阿詩沒有背叛我。我不斷找尋，直到精疲力盡，直到我再也走不動。
    四處無門之下我走訪阿詩的死黨，半求半逼問起阿詩的下落。他們表面上都很幫我的忙，一天到晚陪著我到處尋找阿詩，我手中的錢慢慢被騙光，連我自己都沒發覺。我不敢相信，每天聽我哭訴看我流淚的人，居然就是窩藏阿詩的兇手。原來她們早就替阿詩找了一個新的男朋友，這段日子只是把我當成活笑話看。事情明白之後他們仍然不讓阿詩跟我見面，限制著阿詩的行動。本來天天住在一起的一對戀人，如今見一面都要經過層層關卡。
    我苦苦哀求他們，拋棄自尊不惜屈膝下跪，哭成淚人向他們示憐乞憫，但他們仍用看喜劇的態度面對。我寫給阿詩的信，要先經過他們的檢查，當成笑話拿出來在眾人前閱讀，送阿詩的禮物要先看看他們喜不喜歡，和阿詩講電話要被她們監聽，講錯話要掛電話。我比犯人還沒自尊，我開始懷疑為什麼自已要如此被踐踏，就算對即將死去的人，至少也該存有點同情心吧。
    我恨他們將我拋入地獄受仇恨的煎熬，但更恨的是阿詩竟縱容這種事不斷的發生。
    永遠記得那種痛苦的感覺。
    每天醒來不想張開眼睛，餓了不想吃東西，整天能做的事就是盼著愛人回到身邊。萬念俱灰無力回天，無止盡的思念與痛楚只能一點一滴往回吞，沒有人會同情你。無助的感覺能將一個再強的人磨成木屑，日以繼夜，希望時間能將痛苦帶走。祈盼忘記她，又怕忘了愛她的感覺。害怕當有一天街上與她擦身而過，兩人形同陌路。害怕自己不再珍惜愛她的珍貴，忘了緣份的價值。最後走上仇恨這條不歸路。
    冷冷的房間，窗外的太陽落了換月亮升起，哭累的慢慢睡去，睡醒了繼續流著未流乾的淚。就這樣，我慢慢走過來了。
    我一直歸罪當時的經濟能力，總覺得如果當年不是那般窮困，不那麼的弱小的話，和阿詩也許能繼續下去，或許不會是以不歡而散來收場。之後的日子裡我努力建立起一個屬於自己的小王國，得到當年一直爭取一心渴盼的強大力量。但多年後回望一切，卻又似乎回到起跑點。失去能與自己分享成敗榮辱的伴侶，一切的都失去它原本該有的意義，生活只剩空虛的榮譽感。
    對阿詩的感情很複雜，雖然對她恨之入骨卻仍然很關心她。雖然不再愛她，卻仍想試試能不能修補過去的錯誤。我在咖啡廳等了半個多小時，阿詩總是要我等待，到現在還改不了這個壞毛病。
    可能因為是「我」吧，她覺得無所謂。
    今天我會令她弄清楚，我們的身份已經不再是戀人了。
    現在我在上她在下，我隨時都能撕了支票走人。
    抱著不愉快的心情，終於見到阿詩低頭走進咖啡廳。
    阿詩終於來了，正想開口大罵的時候，阿詩臉上的東西轉移了我的注意力「妳被打？」
    「沒有啦。錢呢？我趕著走。」
    「誰打的？」
    「不要問好不好。」
    媽的，臭屁什麼呀。來送錢要我等，態度還那麼差。算了，反正這輩子不會再見面了，不跟妳一番見識，忍一忍。
    「妳男朋友？」但我還是想知道。
    「…………」
    「如果妳趕著要走，就不該遲到。妳的支票在這，但我希望妳能花五分鐘聽完一些話。」
    「三萬？怎麼那麼多？」
    「裡面包括你投資的一萬八。我把妳的股份買下來了，意思就是說……妳被退股了。」
    「為什麼？我做錯什麼。」
    「妳什麼都沒做錯，問題出在我身上。」不管她想聽不想聽，我要把話講完「長久以來我在妳心中一直是個沒用的人，不須被尊重的人。找妳投資美容院是個藉口，其實我根本不需要妳的錢。做那麼多事，只是想證明自己和從前不一樣了。我曾經對妳恨之入骨，但更曾經深深的愛過妳，對妳的關心從沒減少過，我沒辦法對妳下毒手。事到如今，該終止這場恨意了。」
    「…………」
    「恨一個人是很累的，該是要到停止的時候了。多年來我不斷責怪妳當初的任意拋棄，但其實我必須感謝妳，是妳造就了今天的我。沒有那段煎熬的日子，也許我仍然是個軟弱的人。我想我必須終止我們的合作關係了，因為再這樣下去，妳將會一步步走進我的死亡陷阱。我已不再恨妳，無聊的勾心鬥角已經不在重要。」
    這些話雖然是對著阿詩說，但感覺上好像是自己在告訴自己。無論如何，拋開重擔的感覺很舒服，我不再那麼累了。人生的大門緩緩敞開，多年不見的一道生命之光向我射來…我想，我從封鎖中脫逃了。
    我一刻也不想多留。
    正打算離開的時候阿詩叫住了我「我知道從前對你很不好，一直以來都想跟你道歉，可是怕你會不原諒我。你不用證明什麼，在我心中你已經是最好的男人了，沒能跟你繼續下去……是我沒福氣。很謝謝，在這麼多年後依然對我如此關心。」
    看著她受傷的臉孔，如同被樹枝擦破翅膀的天使，她不復多年前那般強悍了。現在的她看起來脆弱又無助，很像最初認識時的阿詩。我不由生出憐憫，一股衝動想將阿詩帶走保護起來。但我不能再回到過去了，前面還有很多未知的事等著我，我不能猶豫。
    「為什麼不離開他？我痛恨對女人動粗的男人，那是弱者的行為。」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們一樣有能力面對暴力的。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
    「他常常動手嗎？」
    「剛在一起的時候不會，後來只要喝醉酒就會丟東西。我懷孕了，他認為孩子不是他的…」
    「不然他覺得是誰的？」難道阿詩在外面亂搞？
    「他當然覺得是……經常拿支票給我的人的。我不想提這件事，就是不敢惹你生氣。我想，我過幾天會去把孩子拿掉吧。」
    唉……我早料到會有這種事發生了。這原本也是我計畫中的一部份，自己的女人靠前男朋友養著，誰都會臉上無光的，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會拿阿詩出氣。
    活該，誰叫你自己愛亂選男朋友，誰叫妳男朋友自己沒本事養妳。
    「………我該走了，未來很多事等著我去做。別像我一樣把自己封鎖在回憶中，有時候，失去也是一種幸福。妳的問題，神靈會替妳解決的。回家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來什麼都會不一樣的。OK！」
    「嗯……謝謝！」阿詩帶含淚而笑，我們用擁抱畫上了仇恨的句點。同樣的擁抱，感覺卻不像多年前那樣，友情的感覺……比較溫暖。
    接下來是踏上未來之路的時候了，但在那之前，我要先解決一個人。
    「喂！Gary還是Eric？」好久沒幹過這種事了。
    「幫我查一個人，名子叫……開97年綠色Mazda，車牌號碼是……。二十二到二十四歲之間，香港人。我要知道他上班的地點。」不管是誰，對女人動用武力的人就該受到天誅的懲治。
    「替我準備一些人，明天有些私事要料理一下。」


    11 樓住戶：助手
    發表時間：2002-09-28

    碰！嗚嗶嗶……汽車警報器響起。
    通常不小心碰響別人的汽車警報器，都會不好意思落慌而逃。但這個人不一樣，他老神在在站在車旁，警報器停了又再把它踹響，一次又一次彷彿是刻意要引誰出來似的。
    那個人就是我。
    巷口的大哥大專賣店裡走出一個西裝畢挺的上班族，感覺起來還蠻禮貌的，但似乎刻意在壓抑著他的忿怒。
    「請問你有什麼事嗎？這是我的車。」
    「喔喔……真不好意思，我踢到你的車了嗎？真是我的疏忽呀！」碰！又是一腳。
    「你來找麻煩的是不是？」前來的男子再也忍不住我的挑釁，挽起袖子擺出準備打架的姿態。
    「找麻煩？我是來要你命的。」
    沒等他回話，一把扯過他的頭髮將他拉倒，沿面用膝蓋狠狠頂在他的鼻樑上，瞬時鼻血水龍頭似的長柱直流，把我的褲子紅了一大片。
    「你…你……」他嚇呆了。
    沒等他回神，我順手撿起地上預先準備好的鐵棍，往臉上毫不考慮的又劈了過去。他勉強用手遮擋自己的頭，看在我眼裡卻像小孩子一般好笑，我左一棍右一棍朝著縫裡打，脆弱的腦袋幾下子就被打成爛掉的血雞蛋。看來是個沒打過架的，死蛛一樣倒在地上抱著滿頭的血講不出話。整條街的人都出來圍觀，但卻沒人上前阻止。
    「喂！喂！」我在他的鼻樑上補了兩腳，確定他已經站不起來了「媽的！不是很會打女人嗎？」圍觀的人愈發多了起來，還是快點結束的好。
    「砸店！」
    一聲令下，街邊停著的三台箱型車衝出十來人，人人手裡什麼樣的武器都有，土匪般衝進大哥大專賣店。一陣破磚碎瓦的碎玻璃聲響，小小的一家店鋪東翻西倒片甲不留，客人與員工從店裡四散而逃，隨著兩聲槍響後鳥獸人散。我看這家店以後也很難開下去了。
    聽說從那之後，阿詩的男朋友變得很乖，正眼都不敢瞄別人一眼。不過阿詩他們一個月後就分手了，不知道是好事壞事。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即將進入第二年的暑假。
    離Kristin回國的日子愈來愈近，愈是希望能再見到Kristin一面，卻始終沒有Kristin的線索。並非我找不到她，而是我不想像調查阿詩男朋友的方法去調查Kristin的行蹤，我希望我們的見面是自然發生的，是愉快的。
    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有在網上注意「★憶~*★」的消息，但從來沒等到她。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幾乎要放棄了送上唐裝的念頭。每次練習鋼琴的時候，見到孤伶伶的唐裝穿在沒生命的人偶身上，一種使命感驅使著我必須努力找尋它的主人。
    可是就算找到了又如何呢？
    Kristin身邊肯定不乏有條件好的男人，不乏有財有貌有勢力的黃金單生漢，我哪一點能跟他們爭長短。但我猜他們應該都是有目的心的，也許我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我沒有什麼企圖吧。他們也許能送上金山銀泉，也許能滿足Kristin一切物質上的虛榮心，可是有人會去關心Kristin隨口說過的一句話嗎？
    誰會把Kristin的一句無心之話「想穿穿看唐朝女裝」放在心上呢？我猜不會，因為有企圖心的人是不會去做沒有回報的事的。這麼做也許很愚蠢，但我並不覺得累，不抱著征服的慾望就不會有失落感，只要能看見她開開心心的，就是最大的幸福。
    正心大帝在台灣終於正式出版，立刻掀起一陣意外的熱潮。
    「正心」這個名詞蝗蟲般忽然充斥著台灣的大街小巷，連我這個作者都有點莫名其妙。
    炒熱正心大帝的不是我的文筆，而是剛好碰上明年總統大選的政治熱。正心大帝好不巧的成為了政治家炒作的話題。小明知道後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我們報社政治部的記者剛好在看你的書，宋主席在飛機上閒著無聊把書借來看，看之完後說了一句：『中華民國要是能出個正心皇帝就有救了。』後來看作者簡介，還不相信你只是二十幾歲的華橋呢。」
    「宋主席？親民黨的那個……」
    「對對對！結果最誇張的是，第二天各大報紙頭條都寫著，宋主席想當台灣的正心皇帝。民進黨的陳總統馬上就在記者會上說了，只要台灣出現皇帝，他是發動革命的孫中山。這幾天媒體都在炒這件事。你紅了，你的書紅翻了。」小明是我半個經濟人，小說的事務都是由他和出版社合作安排的。
    「我打通幾個報社大哥級的資深記者，最近會請他們寫幾刊有關正心大帝的報導。有正面也有負面的，趁熱炒紅你的書。」
    「那樣要多少錢呀？」
    「沒人給現金的啦，都是送禮物的。不過加加起來恐怕都要二三十萬喔。」
    「覺得值得就幹吧。錢這邊我會準備的。」
    「可能還要你回來一趟，辦個簽名會什麼的，現在你的尋問度很高。打鐵要趁熱。」
    「什麼時候？」Kristin六月要離開溫哥華，只剩下一個多月的時間，現在不是我能離開的時候。
    「當然是愈快愈好啦！放心啦，不會待超過兩個星期的。」
    「好啦，我再安排看看。」
    一陣閒聊後小明忽然問道：「唐朝女裝呢，有沒有發揮功效呀？乾脆帶大嫂一起回來嘛。」
    「嗯…………」
    「不會吧！這麼大的投資都沒泡到？」
    「嗯…………」
    正心大帝在台灣的走紅是我沒意料過的事，雖然真的很開心，但畢竟那只是一時走對了狗屎運。如果不是剛好碰上了政治戰爭，憑我這點子文采，恐怕連個下三流作家都不如吧。
    反正紅都紅起來了，就不要辜負老天的恩寵吧，這種事一輩子也不一定會有第二次了，回國看看也是好的。（說不定還能挖到一些妹妹）
    是緣份的捉弄嗎？第二天去市中心辦理護照的時候，在一家拉麵店前聽到熟悉的聲音。
    「認不得我啦？」
    是Kristin，我們再度相遇。像以往一樣，全無預警。
    這一次我不像以前激動，我的第六感已經告訴過我很多次，有一天一定會再遇到Kristin的。
    她比之前又更漂亮了。站在大街上，四周的人彷彿都失去了顏色變成黑白老片，只有她一個人仍是光鮮亮麗的。如同四年前一樣時間是靜止的，只有Kristin不受任何干擾，萬物主宰一般向我緩緩走來。她不是屬於人間的，她是不可用世上任何一種形容詞來形容的，她是不可以被凡人所擁有的神靈，她的美麗燒滅了我的信心與理智。
    上天總是將我們的邂逅安排得很意外，可恨我今天恰恰生著病，發了點小燒精神非常不好。有點後悔這種狀況下碰見她，實在不希望留下一點點不完美的印象。
    「好久不見。你最近在幹什麼？」
    「還不就是那些事……都沒看過妳上網了。」
    「喔！對。你沒有我的手機號碼，我寫給你。」
    她仍然那麼大方，灑脫成性不羈形色。她毫不猶豫拉起我的手，在掌上寫起大哥大的號碼。穿著高根鞋的她比我略微高一點點，我像個犯了錯的孩子，羞紅臉低頭不敢正視她水靈的瞳仁。
    我承認，我其實蠻開心的。一點一滴享受著Kristin五指間傳來的溫度，甚至感覺得到她心臟跳動的頻率，她細柔的指尖輕輕握著我的手腕，如果那感覺如此美好，真希望她溫柔的將它折斷。
    快樂只是一瞬間，我馬上連想到Kristin的男朋友。
    他是誰呢？Special Person、鋼琴老師、還是某個我認識的中國人？
    總而言之我把他們都當做了同一個人，破壞我小島之旅，造成我和Kristin產生誤會的兇手。
    還是早走為妙，免得見了面我擠不出好臉色，真不想好聲好氣跟他招呼握手。最討厭這種假客套的人了（但是更討厭連客套都不會的人）。
    可是好不容易見才到Kristin，一時間又難以割捨。還有好多話想跟她說，卻一時都想不起來，張口結舌愣著。怎麼每次見到她都那麼失常呢。
    「妳什麼時候回台灣？」我隨口問起。
    「還不清楚耶，不過六月底之前一定會走。」還是真的要走了。
    「我學會I Believe了。」Kristin只是微笑，不曉得她知不知道我的用心「我有些東西想給妳。」
    「什麼東西，鋼琴嗎？不用了啦，我都快走了。」
    「再說吧，等我電話。在妳走之前，我會給妳一個驚喜。妳會感動的。」
    「我是很難被感動的喔。」我們只說了不到三分鐘的話，我便匆匆離去。多說無益，待下去只會突增尷尬，我只想把該做的做完了就好。
    轉身離開後我一直不敢回頭再望她，雖然早已經過自己的車子，卻不敢停下來。一直往前走，往前走。
    我害怕看見她離去的身影。
    五月十二號，我回到了台灣。
    剛出中正機場出境大廳，小明和出版社就用專車將我直接送到台北的下榻飯店。親身回到台灣，從媒體上才知道現在自己在台灣是多麼受爭議性的人物。以前在溫哥華錄影帶店常租的一些電視節目，裡面的名嘴名人也開始在討論著我。有罵我的也調侃我的，親眼從電視上看到的感覺真奇怪。（喂！我以前很喜歡你們耶）
    小明替我在士林夜市辦了一場別開生面的簽名會。當天我被安排穿著明黃九龍朝服，隨著一排排太監宮女，和十幾個身穿鎧甲侍衛的簇擁下，乘著轎子被抬入金雞廣場，過足了我的皇帝癮。
    「小明！小明！」小明挨著人群眼境被擠歪了過來「這麼多人簽到明天也簽不完啦！」
    「不用擔心啦！已經準備兩百本的簽名。」
    「我沒簽過呀！」
    「外行。」
    在這之前台灣的媒體已經把正心大帝炒得天翻地覆，各界的衛道人士紛紛抗議正心大帝的出版，但也有不少的支持者。在網路上出現了大大小小的正心族，和反帝國主義的人掀起一場罵戰。從網上吵到國會，從台灣吵到對岸的祖國，整個世界的華人都繞著這個話題轉了起來。
    一本單純的小說，竟能從教育的問題牽扯到統獨、民主、帝制、政黨，台灣人真是太愛湊熱鬧了。我的私生活也變成了媒體炒作的焦點，溫哥華打聽得到任何狗屁倒糟的事都被寫了出來，不過那只是讓正心大帝的名氣更加水漲船高。
    總而言之，書是大賣了。
    兩個禮拜根本不夠用，除了簽名會以外又上了幾個廣播節目。正心大帝的走紅是因宋主席飛機上無心的一句話，回國的活動自然脫離不了政治舞台。趁著選舉造勢，跑了幾場造勢晚會，兩個禮拜很快就過去了。
    「你覺得現在走得了嗎？我還安排了好幾個電視通告，你走了不是要我去死。」
    「我說過最多只能呆三個禮拜的嘛，你什麼都不問就自作安排，怎麼能怪我。」
    「香港黃玉郎工作室已經講明要收購正心大帝漫畫出版權，這份合約你不要了？華視也打算要把正心搬上八點檔，這些不夠你動心？」小明拿出一份份的企劃書。
    「我看不懂那些東西啦！我六月底回來好不好？我真的有事要回溫哥華啦。」
    和小明僵持不下的同時，溫哥華的國際電話打了過來。
    「喂！」
    「老大，我是Gary！溫哥華出事了。」
    「什麼？」我最怕聽到這種事了。
    「今天一大批帶槍的武警來過公司，把公司、網咖跟美容院翻得亂七八糟。Paper全部被拿走了。」
    「哪些警察？」
    「有國稅局的，還有亞洲有組織犯罪調查科。」
    「告我們什麼？」
    「還沒，看起來好像是針對台慶來的，跟我們沒關係。台慶前幾天在三號路開槍打傷一個白人，這個案子現在鬧得很大。警方有提到阿聰的事，還有阿詩男朋友的事，要你回來協助調查。」Gary的話音突然沉了下去「還好Jasmine把借據還給阿聰了，不然這次我們通通進去蹲定了。」
    「其他人沒事吧？」
    「我們的護照都被扣了。」
    這不是代表我回去也會被限制出境嗎？這下怎麼辦好，到底該不該回去呢。
    「當然留在台灣呀！幹嘛回去送死！」我跟小明商討後的結果，他們仍是堅持要我留在台灣。
    「不行啦！我答應過Kristin要給她一個驚喜的，我不能食言。」
    「回來台灣也能驚喜嘛，她是EMI的對不對，我一定幫你找到她好不好。」
    「不行就是不行，我說過六月要給她驚喜就是六月，我一定要辦到。別再勸我了。」
    「你是豬呀？我們花那麼多心思捧紅正心大帝，一個女的就值得你放棄一切？」
    「我不想吵，我馬上簽份受權書給你，過幾天就回溫哥華。」
    「唉……勸不動你，你會後悔的。你以為人一輩子能紅幾次？」
    對不起。我知道你們為我盡了力，但這個女的不同。我曾經讓太多緣份與我擦肩而過，曾經在生命就製造太多悔恨。也許這將是一條不歸路，也許當我髮白齒枯的時候，回想起今天所做的決定會後悔，但我仍然必須這麼做。我的愚蠢已經讓Jasmine從生命中溜走了，我不能再看著上天恩賜我與Kristin的緣份從隙縫中消失。
    即使用一生的榮耀來換取愛人半秒中的快樂，也是值得的。
    因為，我………太愛她了。
    失去，也能成為一種美。


    12 樓住戶：助手
    發表時間：2002-09-30

    我照原定日期回溫哥華。
    在中正機場等飛機的同時，手裡握了一本翻了好幾次的最新壹周刊。搶眼的大標題寫著正心大帝的作者在溫哥華的惡形惡狀。不知道哪裡弄來的資料，黑道掛勾、暴力兼併、持械傷人……有多壞寫得多壞，只差沒搶小女生的棒棒糖了，彷彿我這輩子只做過壞事似的。不過壹周刊真有辦法，前幾天才剛發生警察上門的事，這麼快就能上版面了。
    「真是夠狠的，把商業行為都歸罪在我個人的得失上。嘿嘿嘿……我竟成了大壞蛋。」
    「為了銷量都是這樣子的啦，寫你的好話就沒人看了。」
    「唉……」這篇報導傳到溫哥華，Kristin肯定不敢跟我有牽連的。我玩完了。
    「也不用嘆氣，這對你搞不好有正面的幫助。幸好你不是當明星出來唱歌演戲的，不然這次死定了。」這意思不是說Kristin沾了我也會跟著死嗎。
    「還好啦，我並不太在意。回到溫哥華才是大難臨頭呢。」
    「唉………你……算了。」
    「小明。」
    「呀？」
    「對不起，我很清楚我的舉動非常令你們失望……」出版社的人氣到不想來送機「我跟你說一個故事，是國一的時候我們班上發生的事。那一年有個年青女實習老師代課，和全班相楚得很好，我們很捨不得她。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她始終要離開的。恰巧她代課的最後一天，我家有事要我請假回鄉下。我很頑固不肯請假，爸媽只好叫我放學後自己想辦法回去。那天放學前的最後一堂課，女老師和班上同學哭成一團，最後全班跟著她直到送她離開校門，當時的場面真是太感人了。放學後我才開始緊張回到現實，因為我這輩子還沒一個人坐過車。恰好那天又是節日，車站排得長長滿滿的人龍。四處碰壁之下轉了好幾班車，花了四五個小時才抵達鄉下的火車站，天已經黑了。事後我媽笑我自己替自己找麻煩…哼哼…但我卻不這麼想。」
    「怎麼說？」
    「十幾年過去了，誰記得當時排隊排多長，提東西提多重。留在記憶中的是全班同學和老師相擁而泣，依依不捨溫馨的畫面。我想如果當時錯過了那段回憶，今天的我會相當後悔的。同樣的道理，今天我留下來的話，也許會有相當不錯的回報，坐享名利雙收的榮耀。但相對的，對Kristin食言的疙瘩，將永生永世留在我的回憶裡拔除不掉。錢總有一天會花光，名與利隨著時間的侵襲慢慢都會衰竭，這些東西在死後都是帶不走的虛物。但後悔卻是能陪著你到老到死，一點一滴折磨著你。兩邊的得失你想想看，哪一樣比較值得呢。」
    小明穿著厚厚的黑夾克，鏡片底下深不見底的眸子散出哀息的神情。天空不時劃過飛機的噪音，我與小明四目相對，直到飛機過後小明開口：「我不曉得她對你象徵著什麼意義，就朋友的立場來說，我擔心她不領情反而給你難堪，她能了解你所付出的嗎？再說，這些事情為什麼不能在台灣做呢，有差別嗎？」
    「我並不預期會有什麼好事發生，所以我不擔心會失望。也許Kristin拿了唐裝掉頭就走，也很有可能結果會比那更糟。但這是一樁未了的心願，我必須去完成它，才得以面對未來的道路。在溫哥華，我是我、她仍是她，兩個城市裡的平凡人。但回到了台灣，她是將蹋上追星之路，成為星壇中的一份子，將來的一顆明日之星，百列於銀光幕上的焦點。不再是最初那位穿著藍上衣，奪去我目光的那個Kristin了。」
    「嗯！你的確有任性的資格，我無權阻止你。盡管我並不支持。」
    上機前我們抽完煙盒裡最後的兩根煙，在最後我們只聊些以前國中的趣事，沒再提到正心大帝或Kristin的一字一句。
    吐掉口中的檳榔汁，滿嘴紅紅說道：「台灣呀……就是檳榔最叫人懷念。看來又是好幾年吃不到了。」
    飛機起飛，望著家鄉大地慢慢消失在雲層下，才捨得漸漸睡去。
    閉目養神時我不斷思考著，這次在台灣鬧出那麼大的風波，我成了受爭議的作家，Kristin會不會和我保持距離呢？真的該去給她找麻煩嗎？
    飛機在高空一分一秒將我和Kristin的距離慢慢拉近，卻並沒令我因此而興奮。十個小時後我所要面對的地方，是個不曉得埋藏多少危機，多少生死未卜等待著我的地方。即使如此，但它同樣也是我和Kristin邂逅的地方，一個令人割捨不下的地方。
    不記得哪部電影對白曾這麼說過「為妳追日上青天、為妳捨命下黃泉」
    為Kristin，我決定面對司法的偵訊。
    記得曾經提過我是個不太會作夢的人，我衡量喜歡一個人多少的方法，就是看自己夢到過她多少次，什麼樣的內容。如果沒記錯，幾乎每次跟Kristin有任何接觸，當晚便會在夢中再度相見。在幾萬英呎的高空上也是一樣。
    黑暗的夢境裡什麼都沒有，只見遠方一個清楚的身影，一個穿著唐朝女裝的女孩。
    她淡淡的對我微笑著，美麗的面孔飄來一陣清清茉莉香，長髮披在繡有櫻花碎的絲絹上。
    Kristin，我回來了。我會讓夢境成真的，我會讓妳穿上唐裝的。
    十個小時後的溫哥華機場，在武裝警察的護送下，我靜靜的抬頭面對我的決定。我在密室被扣留了四個多小時，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個人坐著發呆。海關非常徹底檢查我每一件行李，皮包裡的一張照片、一張收據、一張字條都不肯放過，每一樣東西的用途來歷都一一過問，不厭其煩。我猜他們只剩沒檢查我的肛門了。（真怕得罪海關，所以我態度很好）
    一旁的武警趁著空檔開始對我偵訊「台慶與你的關係很親密吧？」
    「…………」
    「你聽說台慶最近跟誰結怨嗎？」
    「…………」
    「你知道一個白人被打死了嗎？」
    台慶槍擊案是經過Gary才得知的，詳細的來龍去脈我實在不曉得，甚至是誰開的槍也不清楚。不過聽到有人因此而喪命，多少還是有些驚訝。
    「在我和律師談過之前，我不便作出任何意見。現在不是偵訊的好時間，我既然肯回到溫哥華，已經表明了合作的態度，我希望能得到公平的對待。」
    「我們皇家騎警非常感謝你的合作，這只是例行公事，我們會在第一時間還你自由的。」
    密室外不時有陌生的面孔進來，一會要看我得證件，一會拿我的行李問東問西的，有時候全部跑出去說半天話，把我一個人留在密室裡。我不曉得到底要耗在這個鬼地方多久，這種感覺好像好多年前面對阿詩他們那班渾帳，隨幸擺佈著我的命運，自己卻全然無能為力，一切都掌控在他們的喜怒之間。
    當我感到緊張徬徨的時候，我會試著去想些能夠給我力量的事情，好讓自己堅持下去。每一個人一定都有自己的秘密力量，而讓我的堅持下去的力量，是Kristin。儘管眼前的問題再怎麼糟糕，只要想起Kristin充滿溫暖的笑容，立刻能為我帶來一股強大的信念，使我能夠刻服一切的問題。她使我覺得生命的重要，時間的可貴，我將堅持下去永不放棄。即使再艱險的旅程，沒有明燈的大海上，只要有這股信念，就能令我渡過一切難關。我深深相信這股信念是來自Kristin的祝福。
    幽靜的密室中，咖啡不知何時已經放涼了。
    壯得跟熊一樣的女海關，手裡拿了一包東西打開門進來「這些是什麼？」
    「那是中國的戰甲。」
    「它值多少錢？」
    「那只是電影道具，是和電影公司買的仿製品。不值什麼錢。」
    「我覺得它是具有攻擊性的武器。」
    唉……海關總是喜歡問些充滿主觀性的問題，妳要我怎麼回答妳呢，灰熊姐姐。
    「…………」
    「為什麼要帶它進入加拿大？」
    「我想穿著它去見一個人。」
    「誰？」（又來了，說了妳就認識嗎？）
    「我要穿著它去完成一項承諾，一項牽動著我宿命的緣。為我心愛的女人，一個像星星的女人。」一直以來我的態度都非常合作，四個小時的相楚下多少和大家培養出了一點默契，灰熊姐姐硬梆梆的晚娘面孔緩緩泛起微笑，其實笑起來就不會那麼討人厭了。
    「你真是一個甜蜜的男人，祝你好運。」希望好運真能不吝嗇的站在我這邊一次。
    灰熊姐姐離開時我在門縫中偷看了一下外面，武警和幾個西裝筆挺的白人男子彷彿在討論著我的事，其中一個與我對望一眼，目光閃過後馬上砰的一聲把門關了。
    我猜事情大條了，這些人來頭好像都不小。很奇怪的是，從開始到現在除了有點餓之外，我竟一點都不感到害怕，一點都不感到擔心，平靜得像個漠視大地的鳥兒。我能感覺得到Kristin為我帶來的力量，那股力量賜予我無限的勇氣，足以面對一切危機與挑戰。
    審判的時刻終於到了，剛才那位武警帶領的其他人走進密室，兩名亞裔與白人警官西裝打扮，在我面前晃出一份文件。
    原來耗在這那麼久就是等法院的命令下來。
    「我們現在要控告你與一宗兩千零三年五月十號凌晨兩點十七分的謀殺案有關。你有權保持緘默，你現在所說的一切在將來均有可能成為呈堂證供。你將尊守加拿大司法的裁決，繳交你的護照與一切旅行證件，在法院判決之前不得離開大溫地區，不得直接或間接與涉及此案的被告或證人有任何形式上的接觸。若有任何住址上的更動，必須在二十四小時內向法院提出申報，否則我們將控告你藐視司法公權力，將你強行扣押……」一大串陳腔濫調，隨後叫我在紙上簽名。
    「我可以走了嗎？我累了。」
    帶著疲憊的身軀走出了出境大廳。如我所料，外頭早己人山人海擠滿了過來接機的人，見到我走出來便一湧而上，嚇壞了附近的外國人跟觀光客。
    「一路辛苦了。」
    「沒事，大家不要慌。什麼風浪沒見過，事情會解決的。」
    「擔心死我們了！」
    「時間不多，直接到總公司。馬上招開幹部會議。」
    「有一封您的信，是新加坡寄來的。」
    「新加坡？」是封紅帖子，Jasmine寄來的。

    最近好嗎？從新聞上得知你在台灣發展的相當不錯，真替你感到開心。我猜得沒錯，自從第一次看到你的文章，我就覺得將來你一定會是一個非常成功的人。我在這為你送上最深的祝福。相信你收到這封信的同時，我已經完成了終生的大事，你也能同樣的祝福我嗎？
    他是個不錯的男人，一家咖啡廳的老闆，也許在你的眼中那不算什麼。雖然他不像你一樣有雄心壯志，但至少在他的心中我是最重要的，有存放我的地方。我想女人要的應該就是這些吧。
    與你一起的日子是這一生中最難忘的，無論你怎麼對我，我都能找到快樂。曾經渴望成為最受你寵愛的妃子，成為日日夜夜陪在你身邊的女人。但我發現女人最需要的並不是榮耀或恩寵，而是一個真正家的感覺，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男人。雖然在最後很遺憾的我們沒能有結果，但希望一樣的錯誤不會再發生在別人身上。
    為了我的祝福，記得好好把握眼前的緣份。別再讓緣溜走了。

    Jasmine 筆

    簡短的一封信，一排排工整的字體，一字字敲動著我的心。一次又一次重覆讀著這短短的卡片，內心翻騰外表卻無動於衷。
    替她開心也替自己難過。
    為什麼Jasmine直到最後仍對我那麼好？難到她不知道那只會令我更傷心，更覺得對不起她。
    眼框一陣濕熱鼻子一陣青酸，心彷彿被掏空了似的。此刻如果我是一個人，一定會好好的流場眼淚，用情的放聲哭出來。車子在高速公路上乘夜奔馳，路燈一盞盞流星般劃過，我的心情溶化在這個城市裡。假裝揉揉眼中的眼屎，擦去眼角不小心溢的淚水。
    現在不是軟弱的時候。
    一陣莫名的寂寞與空虛充斥身體的每一寸，突然好想念Jasmine，突然好想念她陪在我身邊的日子，懷念起她髮絲間的觸感。
    結婚照裡的男人看起來是個老實人，若在以前我一定會嘲說：「這種軟腳蝦能幹什麼大事。」但也許他才是真正能替Jasmine帶來幸福的人。
    照片中的男人呀！雖然我不認識你，但我衷心的希望你能好好照顧Jasmine，令她今生今世遠離傷痛。
    不要再令她受傷了。
    請關心她的夢。


    13 樓住戶：鄀玲
    發表時間：2002-09-30

    台慶槍擊案使整個溫哥華警方風聲鶴唳起來。不單只有我們，許多華人也同樣的遭受池魚之殃。雖然我們盡可能的研究因應對策，但事實上我們能做的似乎真的不多，只能靜待真兇的落網。等待這場風暴慢慢過去。
    坐以待斃的感覺真不好受，目前的處境看似危機四伏，卻又束手無策。人心徨徨之中竟也平添了某方面的和平。槍擊案確實跟我們沒關係，我當時正在台灣忙著正心大帝，真不曉得警方基於什麼理由跟證據提出起訴的。調查科的人曾經偷偷告訴我，警方其實一直掌握有關暴力兼併和大哥大專賣店傷人案的資料。不對我提出告訴，只是希望我能對槍擊案提供有力的線索，簡單來說就是要我出賣台慶就對了。同樣的話也許他們也對每一個人說過吧。
    限制出境對我生意上的損失相當嚴重，即使我提出抗告，相信警方也會立刻落案起訴我其他的案子。我只有一條路，調查出真兇，然後出賣台慶。
    不過那根本是無須考慮的問題，我是不可能出賣伙伴的，台慶的生死就交給命運去安排吧。
    我決定保持沉默直到案子結束，不提供證據也不包庇真像。
    日子一天天過去，公司的營運雖然受到一定的打擊，整頓之下暫時灰復了正常運作。台灣方面有關正心大帝的聲浪仍是一波波不斷而來，我的形象產生了非常兩極化的差異，但那些是我管轄之外的事了，所以我並不太在意。能力範圍內能做到的事都已經做了，一切只能各安天命。疾風之後的寂靜，又讓我陷入長久以來的孤單，陷入對Jasmine的思念。
    我曾經想過替Jasmine做些什麼，至少送個禮或寄張卡片什麼的，畢竟結婚這麼大的事，一點都沒表示什麼好像不太好。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我想念Jasmine，盡可能避開一切會令人回想Jasmine的話題。仔細思量，不管做任何事，都不過只是企圖介入Jasmine新生活的另一個開端。我不能再傷害她了，慢慢忘卻她只我唯一能替她做的。星期天下午，我把家中一箱箱成封的紙盒子打開，將與Jasmine在一起時的回憶向外堆積，一封封充滿記憶的紙條，一張張我們一起的合照，穿過的衣服用過的手帕，隨著沙灘上的一條長長的火舌化為烏有。
    望著一團團火灰輕輕向天空升起，對Jasmine的思念似乎也一同被焚燬的青煙帶去，隨風吹向天際。原來燒毀一段刻骨銘心的往事，需要的時間不到五分鐘，但卻花上了好長好長的歲月去編織它。
    人的心如果也能像這樣就好。
    Jasmine已經從生命中慢慢消失。
    自從拿到Kristin號碼之後，我沒有試過打給她，我不習慣沒事打給別人閒聊。
    「喂？」
    「請問Kristin在嗎？」
    「我就是。」是我的問題嗎，她給我的感覺似乎變了許多。不像以前開朗。
    「嗯……我是……咳咳」
    「你聲音怎麼變這樣呀？」
    「有點不舒服。妳最近有沒有空，我想拿一些東西給妳。」
    「喔，好呀……下個星期天好不好。我再兩個禮拜就要走了喔。」
    「嗯，那見面再聊吧。」我想我追不到她是有原因的，哪有人每次說兩句話就掛電話的。
    這段日子以來唐裝一直是我最重視的物件，我將它保持的纖塵不染。如今要將它送出去，想想還真有點捨不得，這段沒有Kristin的日子都是它陪伴著我的。為了這次的贈衣之舉，我也準備了一件唐朝戰甲搭襯。Kristin的那件唐裝是仿太平公主的唐朝宮廷女服，我所配戴的戰甲是仿唐右羽林宿衛軍中郎的，若懂得點門道的人，一看就會明白這是保護公主的貼身侍衛。如同我對Kristin的心，不求回報，只想永生永世在一旁默默守護著她。
    六月是接近暑假的大熱天，厚重的戰甲每次穿卸要花上半個小時，行動起來也很不方便。雖然很笨重，不過穿上戰甲後的我，看起來的確是英俊威武不少。（大家都說我有一張古人臉）
    我不斷猜想著Kristin看到戰甲後的第一個表情，會是很驚訝呢，還是會破口大笑。再看見為她特別訂作的唐裝，又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熱汗悶在重衣下，全身癢得受不了，為了形象只好忍著點。我挑了一處偏僻的公園與Kristin相約見面，雖說偏僻卻仍有不少觀光客。每個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我，有些中國人問我是不是來拍戲的，有些好事的外國人指著我身上的配件問東問西，還有小孩子擠過來找我玩的找我拍照，像是一個活娃娃般聚集了不少注意力。
    可惜我的心懸在別的地方，對這些熱情的群眾實在使不出好臉色，手裡一直捧著一張精緻的橡木盒，裡面裝的是重要的唐朝女裝。從烈陽高照的中午直到黃昏日落，天空由淡藍泛成粉紅，微風隨著晚霞吹起，吹乾掌心的手汗，在木盒子上留下掌心的印記。天氣愈來愈冷，遊人漸漸散去…望著手中的電話，我不敢打電話過去找她，因為我害怕電話那頭回應的是不好的消息。
    她一直沒來，距離我們相約的時間已經過了很久。
    有一種不祥的遇感，Kristin不會來了。
    希望我猜錯了，因為有種感覺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她了。
    她的手機沒再開過。
    不知道哪裡了出錯，不知出了什麼問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靈魂一點一滴被啃蝕。隨著人群的散去太陽的沉落，雖然穿著一身看似堅強的軍裝，心靈的防衛卻漸漸潰決，如同雨打後的土牆。曾經是那麼的不可一世，曾經年少癡狂，即使有力拔山河的氣迫，我仍舊是一個會痛會哭的男人，像泥土塑成的巨人，在淚水中終將化成泥漿，塵歸大地。我感到從來沒有過的軟弱與無助感，漆黑的四周成為一種最佳的保護色，我哭的…
    淚水從臉頰緩緩流下，順著鎧甲上的鐵片一滴滴滑落，這一刻我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痛楚，黑暗中像個孩子般掩面而泣。這一秒鐘我的心已在淌血，一秒鐘是一生中最渴望她出現的一秒鐘，這一秒鐘之內只要誰來輕輕的溫暖我，就能輕易贏走我的心…太多年沒掉過淚了，這一夜心中封鎖的那道鐵匣終於斷裂了，淚水無盡奪湧而出。
    有人說，愛過痛過流著真淚的男人最美麗，想不到美麗的代價如此痛苦。
    那晚，我望著黑夜發呆，雖然知道是不可能的，仍抱著一絲絲希望，期待Kristin會出現在黑夜之中，將我從無助之下救援。
    直到第二天太陽升起，幻滅……令我重生。
    短短的半年內發生的幾件大事，使我陷入巨大的徬徨與低潮。
    Kristin走了，經歷千辛萬苦，在最後仍然無法將唐裝親手交到Kristin手中。
    法院的限制出境令將我困在溫哥華這個大牢籠裡，行屍走肉渡日如年。對Kristin的的思念，更是痛徹心扉無窮止盡的煎熬，遙望太平洋對面遙遠的那一端，只能望洋興嘆。Kristin走後我不斷問起我自己，為何她爽約？為何她當天沒出現？經過幾個月的思考，我所得到的答案是…事實與真像已不再重要，因為我太愛她了。也許因為太愛她，無意中將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有所膨脹，其實仔細想想，我這個普通的男人，對她來說也許只是比陌生人再多一點點而已。雖然有點責怪她，但就算當天我們見了面，把唐裝交到她手裡，然後又如何呢。得到的結果仍都是一樣的，空虛。
    Kristin回國後的半年，我的人生進入前所未有的低潮期。台灣的美術工作室和辦事處因經營不善，加上主要幹部無法回台親自坐鎮，終於在幾個月後被迫關閉。壹周刊對我做出報導之後，原本的台海貿易也倍受兩國海關刁難，出入關都受到嚴格的關檢，許多商家畏之退避，業績自然大不如從前。同樣的，網咖因為景氣低迷，又得不到總公司的撥款資援，也在年底結業了。
    看著一手建立起來的小王國土崩瓦解，十年來雙手打下的小江山灰飛煙滅，那種心痛比任何一種失去都來得難過。自從認識Jasmine之後，我已經不太抽煙了，最近因為種種煩人的問題又開始煙不離手，只要一想事情就一根接著一根，每天至少要抽掉一整包香煙。
    隨著組織的衰弱，身邊的人一個個用著不同的理由慢慢離去，只剩下幾個元老仍肯陪在我身邊。身體的狀況一日不如一日，人漸漸很快的消瘦了下來，內虛的病痛接踵而來。花在醫院裡的時間愈來愈多，彷彿等不及宣告我的死亡。這種時候我只能逼著自己不可以認命，因為一旦稍稍低頭了就等於向命運妥協，一輩子都要當命運的奴隸。從前我是這樣子爬起來的，我堅信這次我也能再爬起來。我並不怨誰在這個時候背棄我，誰都看得出現在的我是搖搖欲墜的倒運王爺。仍能陪著我的人，我只能說他們重情義，但並不聰明。至於那些從前受惠於我，有恩於我的人，在這個時候不見了蹤影，我也沒太放在心上。
    我常常盼著，此時此刻能有一個窩心的人，能陪我散散步，問問我安慰我。即使一天都好，我會非常感激的。常常在猜想Kristin跟Jasmine現在的生活過得怎麼樣，日子久了發現想起Jasmine的次數漸漸減少了，在記憶中不知不覺被淡忘。已經想不太起Jasmine詳細的長相，記不太清她的聲音，也許是我對她的目前的生活已經很放心了吧。
    但對Kristin的思念卻日漸加深，夜裡夢見她的次數日漸增多，由其病到不醒人事的時候，好多次以為她就在我身邊，常把幻覺與現實生活的記憶搞渾。身體愈不好什麼樣的毛病就愈跟著來，夜裡犯起肚痛或咳血痰的時候，就愈想見她一面聽到她的聲音。人漸漸憔悴，像一顆即將用乾的電池。
    每當天空下起雨，我總會擔心有沒有人替Kristin撐傘，擔心雷聲是否會嚇著她。雖然台灣的時間跟天氣跟溫哥華相差很大，但是擔心仍舊有的。這段日子躺在床上的時間佔去一天的大半，閒在家中我又再度醉心於創作，面對著電腦，心情依然如從前一樣，盼著ICQ那邊傳來叩叩叩的聲音。十年如一日，只要聽到叩叩聲，就會期盼那是我的Kristin回來了。但盡管再怎麼想念她，自己卻始終無法走出這個大牢籠，沒法做到侍衛該盡的責任，保護我的公主。
    好不容易撐到年底，我的全部生意終於都宣告結業了，獨獨剩下一家經營尚屬中停的美容院。人去鳥獸散，一家美容院養著我和幾個元老還算過得去。但愈是想從新開創局面，愈發覺得身子不夠用了。這個時候真有點盼自己的病早點發重，也不要半死不活的，至少家人還能拿份巨額保險金安渡餘生。
    往日光彩不再，趁著空閒卻可以盡情文筆上的創作。正心大帝續集在第二年推出了，同一年我更推出了以清末為背景的，清末浪漫—光緒劇場「國奴」的漫畫版，以及以現代為背景的愛情漫畫「最後幸福」，在網路和亞洲市場都深獲好評。其實不難看出，每一部作品中多少透露了一點對Kristin的感情。
    國奴中三個封建大宅院中不同思想的兄弟，在動蕩的時代下走向不同命運的終場，在國患意識抬頭的台灣，得到了非常熱烈的回響。最後幸福卻是我少見的創作，一部完全沒有政治味，講述一個癌症末期的男人，在生命燒盡前的最後一刻，替身邊的人完成他們的心願。
    劇中的成名句「人在生命燃盡前，為心愛的人所能激發出的力量」賺取了不少少女的熱淚。
    讀者的眼睛是雪亮的，有才能的人自然會受到肯定，年前在台灣壹周刊筆下的惡名作家形象，終於不攻自破。
    隨著幾部作品的問世，香港黃玉郎也趁著熱潮推出了正心大帝漫畫香港版。正心的帝王風采在亞洲世界再度吹起，雖然礙於法令問題不能親自返回國土，但在台灣的小明卻替我東奔西跑，終於和華視談下了正心大帝八點檔的計畫。
    這個消息，替低潮的我打了一劑強心針。


    14 樓住戶：阿公帶孫子
    發表時間：2002-10-03

    「老大，要不要多加件衣服，車子外面下大雪。」雪花打在車窗外Gary開始老成的臉上。
    「不用！我沒那麼容易倒下的，就是要出去吹吹風。」
    當Gary他們發現我的健康每況愈下，便開始把我當成陶瓷一樣保護著，雖然很討厭但卻有一種說不出窩心的感覺。大半年來除了他們以外，溫哥華還有誰會想理我這個病鬼。
    「喂Eric！帶著熱水瓶，Andy拿件大衣下車，Kevin過來替大哥撐傘。老大要散步了，其他人後面跟好。」他們還是跟以前一樣，喜歡小題大作。
    「夠了夠了！」我止住吆三喝四的Gary「我還沒病到那種地步呢，出殯似的。我們大家雪裡頭隨便走走，一路咱自家兄弟們說說話，我順便有樣東西給你們看。」
    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猛，地上的積雪比往年厚得許多，大地被天空鋪蓋了一張大白毯似的，一眼望去白野茫茫。一旁的河道結成了冰，野雁在碎冰縫裡不曉得找什麼吃。雪地上一個個碗大般的小洞是松鼠棲身的地方，見我們朝這邊走了過來，十幾隻在枯樹上覓食的松鼠一溜躲了回去。
    茫茫無邊的一片藍天白地，給人一種倍感淒涼的惆悵。大雪紛飛，在場的每一個人心中都浮出了一段往事，無人出聲。只是默默的將大雪踩得吱吱響。
    我在想的是什麼呢？
    腳下踩的這片土地歷經不知多少次的春去秋來，夏天的熱力被秋風掃過，秋天的肅穆又被寒冬的大雪掩蓋，春暖花開溶化厚厚的雪層始一切重生。在這片土地上，即使發生過再驚天動地的大事，最後仍然會被埋葬於大雪，然後再度重生。在這片土地上，曾經上演過一段由我主演的故事，一群少年開疆拓土的歲月，曾經上演過一次又一次的生離死別悲歡離合，大雪覆蓋後它仍是一樣，消失然後重生。
    在雪地下，深藏著一段對一個女人的思念，深藏著一個男人無窮無盡的心靈寶藏。
    雪雨拍打在我枯瘦的臉頰，彷彿慈詳的母親在洗淨孩子身上的傷痕。風風雨雨起起落落，我很高興在經歷了那麼多變數之後，仍有那麼多人陪伴在我身邊。因為如此，我有責任付出自己的生命與時間，保護這些擁護我的人。這是男人與生俱來的宿命，因為只有保護住群體的未來，個人的未來才有存在的可能。
    「說說看，這麼美麗的雪讓你們連想到了什麼。」
    Andy搶先說道：「有一年老大的車子在雪地裡拋錨，用走的走到我家借電話，凍得嘴唇都發紫直打冷顫。後來外頭積得雪太大，就在我家住下了。我也就從那次之後才受重視的。」
    Eric：「我回想到在讀中學的時候，老大帶領著全部的台灣人拿雪球砸老外，弄得學校亂七八糟。校長氣得出來抓人，我跟著老大的屁股跑給警衛追…」
    Gary：「我想到和從前和Olivia在一起的時候，下大雪公車癱瘓，我們手牽手走了十幾公里雪地才回到家。她凍得直發抖，紮起的馬尾都凍成了冰棒，雖然我也很冷，還是把錢拿去替她買奶茶了。她躲在我懷裡喝熱奶茶。」
    「對呀，人生再怎麼變世道再怎麼轉，雪永遠是當年的那塊雪。轉眼十年了，大家跟著我也算盡忠義了。唉……開疆拓土弓馬天下，我們曾經雄霸一隅，恰似一方諸侯……如今又換回什麼呢。又得到了什麼呢……」
    「老闆別說喪氣話，我們只是被政府找了點麻煩，實力其實仍然在的。一旦雨過天晴，很快又能灰復局面的。」輩份最小的Kevin在後面說道，引起大家的注意。
    「王八蛋！什麼時候輪到你出意見的，乖乖撐你的傘少亂放屁」Eric對Kevin臭罵一頓，然後轉身恭敬對我說道：「老大別說喪氣話，我們只不過被政府找了點麻煩，實力仍然是在的。一旦雨過天晴，很快又能灰復局面的。」
    「好好好，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在場的人每個都是我的好兄弟，我只要活著的一天就不會讓你們吃苦的。」不知不覺我們來到了兩棟破屋旁，我指著說「你們看前面，這就是我要給你們看的東西。」
    屋子上長滿雜草青苔，窗戶和門上都用大木板釘死了，整棟屋子搖搖欲墜殘破不堪，似乎風再大一點就會倒毀一般，看上去比鬼屋更像鬼屋。
    「老大對鬼屋有興趣？」
    「很像鬼屋是吧？沒錯，它們的屋主都是死在裡面的獨居老人，房子廢棄十多年了。目前是國有的。」
    「老大……為何來這種不吉利的地方？」天色暗下，寒風刮得更烈，屋子旁人來高的草叢中跑過幾隻小狼，像是這裡的守護神一般。人人都看得毛骨悚然了起來。
    「這種廢棄屋的價錢，和旁邊新蓋的獨立屋（別墅）相比，房價、地價稅和增值稅都只有原本的十分之一。這兩棟的單價是九到十一萬，同樣這種房子我找到了七八間，其中四間我挺滿意的。沒什麼問題的話我打算通通買下來。」
    「不會吧……買來要幹嘛呀？」Gary狐疑的問道。
    「花個五到七萬把內部重新翻修，每棟的內容積可以劃出五個區，這裡的地段一區至少能收五百塊的租金，一棟的月回收就是兩千五。拿這四棟物業去跟銀行貸款，貸出的現金再拿去繳付頭期，再供幾棟更大一點的獨立屋，把地點選在校區一帶的大房子。那邊的房子一棟內容積能劃六到八個區，每區的行情差不多八百到一千二，每棟月收就是六千到九千。扣掉地價稅和銀行利息，組織每個月能有三萬多固定的收入。」眾人此刻才恍然大悟我帶大家來這的用意。
    「我們現在有那麼多錢嗎？這樣算算少說六十幾萬跑不掉了。」
    「這幾年存下來的錢，加上把網咖轉賣出去的十幾萬，總共差不多也快夠了。正心大帝在亞洲的版稅這幾個月就要發下來，我想應該很充裕的，甚至還會剩下十幾萬的周轉金。只要美容院好好經營，它一天不倒我們就還一天餓不死。」
    「聽起來很可行耶。」大家露出希望的笑容。
    「當然可行啦，我沒評估過怎麼會亂說。」
    「這麼多單位一時能通通租得出去嗎？如果找不到承租人，一年要繳好多利息呢。」
    「嗯…所以我們需要一個管理的單位，我把算讓Gary跟Eric著手籌備管理委員會。你們放心，我們不會那麼容易倒的。」
    「是。」
    「很久沒打過雪仗了吧？」
    「……？」
    「玩場雪仗再走吧！」
    我將大筆的資金投入了地產業，這是一個從未探所過的新領域，我改掉自己從前專斷的毛病，聽從一班地產顧問的意見，再由我們的管理委員會一旁監督。基本上我只是掛個老闆，實際上插不太了手。這個計畫進行的非常順利，由於溫哥華近年的地價不斷貶值，許多業主寧可賣掉手邊的房子轉而租屋，使我們能便宜的買到房子高價的租出房子。我們就在這種差距之下一舉翻身了。
    閒暇之餘，我整合了近幾年來的作品，在Richmond區成立了PPKK工作室，專心致力於藝術方面的創作。工作室成立後的第一部作品，是一本名叫「邂逅」的八萬字短篇小說，也就是後來網路版的星星女孩。
    邂逅這本書的取景在溫哥華，以一個即將歸國進入演藝圈發展的少女為藍本。用男主角第一人稱的方式，訴說一種淡淡的愛情，一個男人默默付出的過程。靜靜看著深愛的女孩即將高飛遠去，不敢阻止她只願意支持她的夢想，不顧一切的犧牲獻上自己的祝福。基本上就是在翻寫我與Kristin的邂逅，所以我在寫這本書的時候格外的真情流露。
    中期的創作上產生一定困難，直到真的寫進核心時我才發現，其實我並不是很了解Kristin。對她的印象，是被過份神話，過份崇拜或迷戀的。我跟她其實相距非常遙遠，形同陌路的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手上現有的資料，只有曾經和她在ICQ上的通話記錄，我把它們一一收錄在小說裡，因為那是最真實的過往，一段真正發生過的邂逅故事。雖然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部作品，但我相信它不一定會是最受歡迎的，畢竟讀者不喜歡平淡的東西。
    PPKK工作室考慮到商業的問題，第一本小說一直遲遲沒有公開發表過。基於兩個理由，一是我永遠認為它不夠完美，因為它還沒有一個明確的結局。二是我認為它和唐朝女裝一樣，是只屬於Kristin一個人的。
    PPKK工作室設在原本擺放鋼琴的公司舊址。這些日子以來不管公司營運再不濟，我始終不敢改變倉庫內的一景一物。Jasmine走後，我盡可能的將鋼琴灰復了它的原貌，穿上唐裝與戰甲的一對人偶依舊擺在一起，日日夜夜在鋼琴旁不分離。但它們畢竟只是沒有生命的人偶，用來代替我和Kristin穿上唐裝與戰甲的塑膠人，不是我和Kristin。
    這個曾經屬於我們倆人的地方，令我在創作上找到無限的靈感與平靜，這是一個治療傷口的避風港，是一個唯一能令我回到過去的小角落，唯一能連接Kristin的方向。在這裡，我經歷了不同的人生事件。在這架鋼琴上我看著Jasmine淚眼離去，在這架鋼琴上我決定將事業結束，在架鋼琴上……我收到Kristin在台灣出片的消息。
    Kristin回國兩年後出了第一張國語專輯，從溫哥華中文娛樂新上看到的Kristin，總覺得沒有當年親眼看到的Kristin真實。粉光味重了點，面對鏡頭的微笑也沒有當年那麼的甜，但她仍然是美麗的。
    這幾年在台灣唱片界，華僑新人一籮筐一籮筐出來，著實有點膩了台灣人的難以滿足的脾胃。據小明告訴我，Kristin這張專輯並沒有公司預期賣得好，她的星路走得也並不如想像中平順。人還沒紅起來，就招惹了一些演藝圈的大忌。圈內花花公子的騷擾，企業小開的熱情追求，被媒體當成炒作的材料。負面的現象沒有因為銷售量不振而減低，相反的在網路上掀起了一陣罵戰，批評她的聲浪一波一波的展開了。難聽的傳聞一樁樁傳出，也不知道真實性有多少。
    溫哥華的人有一種壞毛病，就是看不慣別人好。幾年前在溫哥華默默無聞的Elva（蕭亞軒）回國發展後，隨著她的竄紅網上也曾經掀起一陣罵戰，彷彿每個人都曾經跟她有過一些過節似的，真是無聊透了。（人家怎麼樣關你們屁事呀）
    這種罵戰只會隨著她的知名度不斷升溫，真實性其實已經不重要，媒體要的只是話題而已。當我看到網上的人惡意毀謗Kristin的時候，確實非常替她擔心，怕她無法獨立承受這種無形的壓力。雖然幾年前因為正心大帝一書，我也曾受過輿論的壓力，但那畢竟只是思想上的口水戰，並沒有人惡意批評我的私生活。
    「唉……這種人就是仗的自己在圈內資格老，喜歡老牛吃嫩草…」
    「這種大企業的二代哪把女人當人看呀？怎麼會跟這種人扯上呢！」我翻開一篇篇有關Kristin的文章，不時責怪不時替她叫屈。
    不曉得此刻是誰陪在她的身邊，安慰她，呵護她。
    每當我閉上眼，總有個模糊的身影輕摟著她。
    雖然有點不開心，不過希望那個模糊的身影能令Kristin快樂。
    小明說，如果Kristin接下來的專輯仍然到達不了預期的銷售量，EMI幾乎沒有跟Kristin再續約的可能性，照目前的情形甚至下一張專輯的計畫都有可能會被冷凍。照小明的口氣，他對Kristin目前的處境非常不看好。我非常關心這件事，但遙在太平洋這一端的我實在什麼也做不到。若換在早前幾年，也許我會一股衝動砸錢收購Kristin的專輯。但經過這一次的經濟打擊，我只敢想不敢去做了，就算想做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不過我還是很希望能在背後替她做點什麼，盡可能的幫她一把，也許幫助不大，但至少能替她拔掉一兩根草，清除一兩顆小石子，讓她人生之路走起來多少平穩點。
    同樣的一首I Believe已被我彈到閉目能詳，不同的心情不同的感覺能彈出不同的味道。每當我想起Kristin，就會回到這裡彈著這首曲子。
    Kristin說過，下次見面的時候要我練熟這首曲子。如今曲子練會了，唐服和戰甲也被人偶穿暖了，Kristin呢？電視上的她，是真正的她嗎？
    這一天，同一張鋼琴上，我得知台慶槍擊案的真兇落網了。
    法院因證據不足撤銷了我們的控訴。
    我灰復了自由之身。


    15 樓住戶：鄀玲
    發表時間：2002-10-04

    重頭到尾看完了.....這種帶些真實信的故事雖然沒有虛幻故事的感人但許多是描寫的更得有一種輕描淡寫中撫到痛處的感觸.平淡中帶了耐人尋味的遐思.

    16 樓住戶：姿晴
    發表時間：2002-10-07

    「老哥呀，別折磨我了好不好。為了這個企劃案我花了多少心思，別在這個時候開玩笑嘛。」
    「你去談談看嘛，不談怎麼知道不行。」
    「我們只是賣版權，選角我們怎麼管得著嘛。」
    「Kristin飾演梁弋最適合了啦！」
    正心大帝八點檔的計劃已經進入簽約階段，這可能是PPKK工作室繼黃玉郎之後，涉及金額最大的合約，所以任何細節上都不敢馬虎。小明為了正心大帝的事，前後周旋了將近一整年的時間，也真算盡心盡力了。
    偏偏我老愛給他出狀況，起初要求華視不能更改正心大帝的基本劇情，然後是要求參與劇本對白的寫作。華視這種電視界的大佬，竟然也肯配合我這個新生代的作家，一一答應我所開出的條件，畢竟大家都是為了正心的素質好。但是涉及到角色的選擇……看來是會把華視的劇組給惹火的。
    電話另一頭的小明，一改平時柔順的口氣，喝然罵道：「你怎麼什麼都不聽我的！你到底懂不懂呀，華視有他們本身的想法，EMI也不一定能幫Kristin排出檔期，更何況她本人也不一定願意……不要又像之前一樣，把好好一樁事業砸了好不好！」
    「…………幫幫我嘛。」我從沒試過在小明面前低聲下氣。
    「早知道不要跟你提Kristin的事了，怪我多嘴。」
    景氣不好又加上太多華僑回國發展，Kristin的第一張專輯銷量並不理想。溫哥華發生過的問題在台灣再度上演，男性的追求者沒有替Kristin帶來正面的幫助，反而一波波負面的新聞接踵而至，對一個剛出道的新人來說，打擊是絕對的。先前傳出資深主持人的熱情追求，然後又是企業小開的金錢攻勢，最近台灣的八掛雜誌又拍到，Kristin在台北某知名Pub門口遭醉酒製作人拉扯，對Kristin來說無非是雪上加霜，據說EMI已經先暫停Kristin下一張專輯的計劃了。
    「長久以來，我一直告訴自己，在Kristin需要幫助的時候扶她一把。我不是什麼資深電視人，不能幫她在演藝圈過關斬將，也不是什麼大企業的二代，沒有名錶名車給我揮霍，我只是一個生意人，只懂得用機會製造機會。雖然他們的資本都比我強大，但他們想佔有Kristin，最終為的還是自己本身的慾望。我想幫Kristin，因為我相信她的為人，相信她的心。她是一個好女人，是一個好的星星女孩，她不能現在倒下來……這條路上她一個人走得很辛苦，我卻幫不到她。」
    「…………」
    「正心大帝是我嘔心瀝血的作品，但如果沒人欣賞的話，它也不過是一堆垃圾。合約對我們來說，只是一張能替我們賺錢的紙，但也許會是扶起Kristin一把的機會，也許會是她人生的轉淚點，我怎麼能不堅持看看？」
    「總是說不過你，我只能盡力。」
    「記住別用我的名義去爭取，免得又替Kristin加一條新聞了。」
    在螢光幕上看到的Kristin，和每個明星一樣，燦爛的笑容，開朗的性格，彷彿任何煩惱都沒有。人們都以為踏入星壇後就是美麗傳說的開始，誰又曉得私底下的Kristin究竟要承受多少壓力？每當看到有人負面批評她的時候，總希望能她身邊幫她一把，像個隱形人在她的背後支持她，當她失去依靠的時候，依然能毫不猶豫的安心倒下，倒在我的保護之下。做個無名的幕後的黑手也好，希望她螢光幕上的笑容能變成真實的，發自內心的。
    合約談成了，Kristin隨正心大帝的劇組遠赴大陸無錫拍攝基地，開始為期三個月的外景拍攝工作。
    小明不時會打來告訴我一些無錫的拍攝狀況。EMI不懂我們為什麼特別挑選剛出道的Kristin擔綱梁弋的角色，不過還是欣然答應了。聽說Kristin很怕騎馬，還好她的戲份大多是宮廷戲，外景也大多是在馬車上，和工作人員也都相處的很好，聽得我都想跑去大陸看一看。心中的一顆大石子總算落下，我開始繼續寫作未完成的星星女孩。整理寫作的資料的時候，翻開和她從前的ICQ通話紀錄，一點一滴都充滿了甜美的回憶，從最初她訴說對母親的關懷，然後是我們的相見，因為小島之旅而產生誤會，鋼琴、唐裝、正心大帝……雖然只有短短幾千個字，卻是花上了多少年才編織出的一段回憶，用了多少感情和心血才建立起的感情。
    她還會記得我這個人嗎？
    本來Kristin就是像星星一般的女孩，如今她終於踏入星壇，我們之間的距離更加遙遠了……一切的夢幻只能寄託於小說之中。
    在槍擊案的陰影中，我常恨自己被關在大牢籠裡哪裡也不能去。在低潮的日子裡常掛在嘴邊的，是一旦自由之後想去哪玩去哪看，總之絕不再待在溫哥華這個爛地方了。如今雨過天晴，卻無顧平添一股徬徨，對前途的一片恐懼，又似對這塊邂逅的土地有點依依不捨，但翻來想去卻找不到任何一件令我留念的事物。
    PPKK工作室和地產的業物煩忙起來之後，我開始愈來愈少接近倉庫裡的鋼琴，愈來愈少整理唐裝跟戰甲，也許這代表著對Kristin的愛戀以在心中慢慢蒸發，慢慢昇華。愈是平淡的愛愈是會久存於心中，我想如果當初我們真的能開花結果，說不定現在已經不歡而散了。我和Kristin不曾驚天動地，不曾生死相許，與其說是我一方面的單戀，事實上甚至連暗戀都夠不上。在她的記憶中，搞不好我只是一個被遺忘的陌生人，這麼多年過去了，卻叫我依然念念不忘那年的暑假。
    星期五下午因為晚上是我的生日Party ，PPKK工作室提早下班，我一個人留在公司整理一些雜物，直到太陽收黑了。
    溫哥華的夜晚說實在挺可怕的，公司附近人煙又稀少。我忍著寒冷的天氣，抱著一疊疊的資料夾，雙手不停搓揉著凍僵的臉頰，趕緊抽完手中的煙打算離開。
    經過工作室大門落地窗前的鏡子，稍微停頓一下，看見自己的樣子。一身白色羊毛高領毛衣和牛仔褲，銀邊眼鏡和頸子上纏著的黑圍巾，口中呼出的白氣不知道是煙還是天冷，鏡子中的我完完全全找不到以前的樣子，找不到以前那個永遠一身黑西裝打扮的我。
    不小心看見倉庫的大門，一股力量不知不覺驅使我走了進去。
    鋼琴上鋪了一層薄薄的灰，唐裝與戰甲的顏色也被飛塵覆蓋，失去了鮮艷。一種對不起它們的感覺湧上心頭，我放下手邊的夾子，挽起長袖用濕毛巾開始擦拭起鋼琴。灰塵被擦過的地方頓時煥然一新，鏡子般照出我滿意的臉孔……這種感覺，是不是很多年前曾經有過的？
    我覺得它們已經有了生命，被人遺忘的時候就如同覆了一層塵埃，有人關心它們才有顏色。我真該常常來照顧它們的，畢竟這幾年是它們陪我渡過了思念的浪潮，陪我走過一點一滴的故事。
    「對不起，我不該將你們遺忘的。」
    「…………」
    「有生之年我會把妳們的主人帶來，讓她來談奏你，擁有你。」
    這次我沒有彈任何曲子，只是靜靜欣賞著它們。
    扣扣扣！不知不覺出了神，連有人進來了都不知道。
    「好久不見了，你變了很多喔。」
    「你……Edward！？」
    這不是我多年的好伙伴Edward嗎？台慶的槍擊案之後，我們這些台灣華僑就很少聚在一起了，再加上我的事業出現問題之後，就更少有機會見面了。雖然一直有他的聯絡資料，卻都一直沒有再聯絡過，算一算也有三年多了。
    站在我面前的Edward，比三年前略胖了一點，感覺上更穩重了些。樸實的打扮簡直和一般的生意人沒什麼兩樣，若在大街上碰到面，說不定還認不出來了。在他身旁牽著他的女人，長得算不上驚為天人，看上去也是沒什麼妝扮，不過感覺得到是貼心的好女人。
    「這位是大嫂吧？幸會幸會。」我主動先向她握手。
    「哪裡，常聽Edward提起你。聞名不如見面，不愧是大作家。」
    「大嫂笑話了。裡面坐、裡面坐，我弄些咖啡什麼的。」
    「不忙不忙，你們好朋友說說話，廚房在……？喔！茶水什麼的我來弄就好了。」
    看著Edward滿足的表情，就知道他現在有個好女人了。
    「真不愧是大作家，扮起斯文來了…哈哈哈」Edward嘲笑我的眼鏡。
    「戴眼鏡方便嘛，這幾年對著紙紙筆筆的，眼睛不行了。你也是的，瞧你那啤酒肚，該運動了。怎麼，幾年不見，聽說常跑大陸，生意搞得不錯吧？」
    「咦……這件唐裝還在呀？鋼琴保養的也不錯喔。」
    「你怎麼知道唐裝跟鋼琴的？」
    「唉！大作家，你看得穿別人，別人就看不穿你嗎？我早就知道了。」他說的沒錯，我們在敵對的時代，偵查和收集別人資料是基本的動作，當時我們連對方用哪一牌的衛生紙都瞭如指掌。
    Edward走近鋼琴，仔細的觀賞它的線條「不要這樣看我呀！我沒事的喔，你看我現在不是過得很好嗎」他指了指在廚房煮咖啡的女朋友「想想時間過得真快，和Kristin分手到現在，轉眼就過了七八年了，我們都多大了。回想起當初我們還算是敵人呢，每個人都帶著一大堆小弟，一天到晚吵架啦談判啦……哈哈哈。」
    「對呀對呀！那時候整天小弟都會有狀況，真累人。」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是怎麼見到面的嗎？」Edward問。
    「嗯……吵架吧。好像是你的小弟，不知道叫什麼的……」
    「那一次在奶茶店你帶超多人來，每個都兇巴巴又刺龍又刺鳳的。後來我小弟跟Kristin近來，你看傻眼了……哈哈哈，就不吵了。真是大色魔。」
    「等一下！Kristin那時候是穿……寶藍色上衣？」
    「好像是吧，好像是她工作的制服……那一天之後我們就在一起了。怎麼啦？」
    「啊……啊……哈哈哈。」
    「什麼那麼好笑？」
    原來我一直想不起的邂逅，就是這麼一回事的。現在聽起來真是好笑，想不到令我第一次邂逅的，竟然是Edward。把她追走的也是Edward。
    「呵呵呵……沒有沒有，只是覺得命運這種東西很奇妙。」
    「你和Kristin後來有結果嗎？」
    「有的話就不會心平氣和看你玩我的鋼琴了。沒有，我們很多年沒聯絡了。」
    「還喜歡她嗎？」
    「…………」
    「那要好好把握喔。」
    「你來就為了說這些呀？她現在是明星了，我哪摘得到。嘿嘿嘿……還是愛說笑。」
    「正心大帝不惜犧牲合約，特別指名Kristin…嗯…了不起喔。」
    「今天是我的生日，就別挖苦我了。等一下一起去Party吧。」
    「不了，我是來向你辭行的，明天我要去上海了。一去恐怕不會再回來溫哥華了吧！」
    「真的要走了？」
    突然聽到Edward要離開了，一種不知名隱隱的刺痛，雖然跟他一直是生意上的往來，如今聽到卻有點捨不得他走。溫哥華的回憶……自從Kristin離開後，慢慢消失……連Edward也要走了。暖暖的咖啡香傳來，Edward的女朋友將濃濃的咖啡端來，同時間我們也終止了Kristin的話題。我們在鋼琴旁喝著燙燙的咖啡，回想起和Edward這麼多年的交情，風風雨雨十幾年過去了，一時間知道他要離開了，短短的幾分鐘卻找不到什麼話說。
    我們只稍微小聊了一會，Edward和女朋友就要走了。
    Edward比出一個大拇指「大作家，好好珍惜她。」隨後消失在暗夜中。


    17 樓住戶：bibi
    發表時間：2002-10-08

    目送Edmond離去，我駕著車奔馳在暗夜的星空下，心情恬靜中帶有點寂寞和沮喪，我盡可能快點趕到我的生日Party，我需要人群的溫暖。這麼多年來我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什麼朋友了，雖然我很不喜歡這樣，但這種日子不知不覺中似乎過了很久了。
    辦了這麼多年的生日Party，來來去去都是那幾樣節目，不曉得今年這班小伙子又會變什麼花樣來討我開心。看來我遲到有一陣子了，日本料理前的停車場已經停滿了他們的車。
    步鞋把停車場的膠地走得吱吱響，迎門推開就是一道撕面冷風，吹得人的眼睛都張不開。
    溫哥華秋天就開始很冷了，盡管住了那麼多年還是一樣怕冷。
    我緊緊的抱住圍巾，裹著手掌取暖。
    最苦的日子總算熬過去了，虧得有這班患難子弟兵，生活才得以漸漸轉好，倒下去的大樹才能重新紮根。大風大浪都過去總算雨過天晴了，是時候該慰勞一下大家了吧……
    去哪玩好呢？上次沒去成的小島，或是日本東京……
    「嘿！」
    天氣太冷了，還是去夏威夷好了…
    「嘿！」
    香港應該也不錯…
    「喂！」
    叫我？
    「操！」碰！一聲重重的巨響，同一時間從後腦傳來一陣巨痛，一股力量將我擊倒。整個人像散掉的積木摔在地上，鼻樑應聲撞得血流如柱，手中提的大包小包資料袋碎撒一地。
    我自然反應用手肘撐起自己，只覺得脖子後面溼了一大片，像是被人潑了水澆溼了頭髮……隨之而來一陣撲鼻血腥味。往後腦一摸，手上染了一大片帶著頭皮的血，我不敢想像自己被傷成什麼樣子了，但肯定很糟糕。
    我第一個反應是我被人襲擊了，正在想對策的同時，身後不知名的人仍不斷用力敲打著我頭，每一次打下都好像要敲開我的腦袋，每一次彷彿都要將我的生命結束，那種力量是毫不留情要致我於死地的。
    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一時間將我所有的戰意熄滅，我甚至連反抗的念頭都失去了。如此無助……我像個孩子般渴望背後的力量能夠放過我一次。
    一次次從後腦打來的巨響，打得我眼前的視線慢慢模糊，慢慢沒有感覺……
    巨痛慢慢消失，只聽得見頭殼發出碰碰碰的聲音，意識漸漸模糊了……
    一切只發生在一瞬間，我腦中晃過很多畫面，出現很多疑問。如同傳說人在死前會看見的走馬燈一般。
    我先是看見了嬰兒床中的我，年青的父母哄著我睡覺。然後看到我的老師，看到我自己功課沒交被打手板，來到加拿大……戀愛……分手……事業……戰爭……
    他是誰？
    他為什麼要殺我？
    我真的要死了嗎？怎麼辦，我還沒準備好！
    裡面是我的生日Party，我不能默默無聞的死在這裡！
    爸，媽，我想再見你們一面！
    Kristin……！
    神呀！請讓我再多活一次，再一次又好……我不會報仇的！
    我不能死……
    「還不死！還不死！操！你還不死……」
    我還沒將唐裝交給Kristin、我還沒將鋼琴交給Kristin…我還沒看見Kristin成功…我不能死。
    神告訴過我，只要心裡有Kristin，力量永遠是站仔我這邊的。
    Kristin會給我力量的。
    我使出最後的力量掙扎站了起來，翻身抓住對方拿著武器的手，帶血的拳頭往他臉上揮了兩拳。我已無法判斷他所使用的武器，我的手根本使不出力了，抓著他一點作用都沒有……只是令他更加想至我於死地。
    他怒視著我，好恐怖的眼神。
    他究竟是誰？好眼熟喔。
    對方隨即又是一次又一次敲打在我的臉上，在我的前額、雙眼、臉頰一次又一次揮打著，我只能像頭畜牲一樣任憑處置。在我的視線裡，只看見他不停揮打著我的拳頭，記不得他打了多少下，也許很多久、也許只是幾拳，我只能盡可能抓住他的衣領才不至於倒下……漸漸聲音聽不見，紅色的鮮血流入我的眼睛遮住我的視線，彷彿開始宣告我的死亡，我漸漸接受了這個突來的命運。我只想安靜的躺下，好好的睡一覺。
    我該走了…
    「看你今次……當初……」聽不清楚他在罵什麼了。
    「@%@%@!……敢打!@#!@……去死吧！」我見到了爸媽的臉。
    爸……媽……你們不要哭嘛！
    Kristin？
    「幹...你娘勒！打夠沒！」不知哪來的力量把我叫醒，立刻使我感到瞬間強壯了起來，反射性往對方臉上回轟了重重兩拳。視線落到他的眼睛不過半秒鐘，拳頭就不由自主射了出去，毫不保留奪命的一拳，沉沉轟在他溼軟的眼球上了。只見他摀住的左眼噴出一條黑色血汁，向後退了兩步。
    燃起的一線生機，驅使我搶步上前趁勝追擊。好運才剛剛站到我這邊，我馬上忘了剛才是怎麼樣的害怕，怎麼樣的希望他放過我一馬。現在的我只想殺了他，我要他比死還痛苦。
    撿起他掉在地上的武器，朝他走了過去，我想打碎他的頭殼瓜子，讓他比我還痛苦。才沒走兩步，我卻馬上意識到自己仍舊逃不過死神補拿。我的力氣竟然在剛才就用光了……手腳一軟，嘓的一聲！躺了下去。
    手上的鐵棍滾了出去，我只能躺在地上含恨望著他惡狠狠的向我走回來。
    我惹毛他了，這下他更不可能放過我了。
    只能閉上眼睛希望痛苦快一點過去。
    我輸了。
    「幹！你是誰。」
    似乎從某處衝出一個人，在我身體附近和對方扭打了起來。
    不知道來救我的人是誰，但這種感覺好溫馨，好有安全感…聽這聲音，來救我的人應該是佔優勢了「老大！你說話……你有沒有怎樣？裡面的人快出來呀……老大出事了！」太好了……是Kevin的聲音。那我終於可以安心睡一下了……
    碰碰碰碰……更多人的腳步聲奔來。
    「什麼事？」
    碰碰碰碰……
    「老大！」
    「哪裡？哪裡？人跑去哪了？」
    「你們幾個去追人，Eric叫救護車……快快！把老大頭包住，先想辦法止血！」
    「靠！不要亂成一團啦……抬老大上車！」
    「…………」
    「…………」
    回想起從最初踏上人生鬥爭的路程，彷彿就如同一場與死神對座的賭局，似乎從一開始就在尋找一片安息的墓園。雖然用盡智慧與才能，卻只能使我盡可能的拉長存活下來的時間，死亡的結局只是遲早的問題，對於這種事我一早已有了心理建設。常常就在幻想，自己的生命將會是用什麼樣的方式被結束的呢？
    愈是這麼想，便愈慢慢愛惜身邊的每一個人或事，因為下一秒很有可能再也沒機會表達自己的感情了。所以不管愛一個人或恨一個人，我都能無盡完美的付出，替他人帶來最大的快樂或痛苦。
    儘管做了在好的心理準備，面對死亡的一刻時總還是會猶豫的。雖然這並不是我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但卻是第一次感到這麼害怕失去生命，第一次對存活下去的信念如此的執著。在與死神做近身搏鬥的那一刻，好多次幾乎就快要放棄了生存的意願，在手術台上忍著最後一口氣不肯吐出來。
    迷濛中見到過世的長輩，爸媽年青的樣子，與從小到大愛我疼我的親人們……除了親人之外，我只見到Kristin的臉孔，有一小段時間我甚至感覺到Kristin就握著我的手，在耳邊輕輕告訴我：「活下去、活下去」
    人一旦富有了就會害怕失去，我終於明白「江湖愈老膽子愈小」的道理。太多包袱，太多割捨不下的東西，會令人對死亡產生恐懼。我從沒發現自從結識Kristin之後，覺得生命慢慢有了它的價值，有了一些附加的責任，有義務要好好愛惜自己，不能再糟蹋自己。因為我必須親眼看到她成功的一天，當她第一個擁護者，以及最後一個陪著她離開的人。
    很多人不知道溫哥華的春天也是很美的，這裡的櫻花在春天開得比日本還漂亮，隨著微風一片片飄在地上、額頭上，恰似一場輕柔微軟的粉紅雪。我喜歡在春天的傍晚一邊觀賞櫻花一邊散步，踩在厚厚軟軟的一層花瓣上，天與地都染成粉紅色的，撲鼻花香令人忘去一切的煩腦。
    每年陪我看花的人都不同，今年是剛升主管的Kevin，就像當年的Gary一樣尾隨我身後。
    「別老是跟在我背後，一起走吧。你們老走在我背後，是看不到我的表情的。你知不知道走在最前面的人，其實是很寂寞的。」
    「是的！」
    「你來溫哥華幾年了？有仔細欣賞過櫻花嗎？很漂亮是吧，比日本的還漂亮。」我指著樹上一朵朵粉紅色的櫻花叢「你知不知道日本武士喜歡選在花落的時節切腹自殺？花落象徵著一個武士榮耀的逝去，人生不也是如此嗎。多令人惆悵呀！」落花飛片隨著風兒在空中亂舞，眼前一片雪花世界「我們何嘗不是如此，溫哥華的華人強大了，不再須要幫會的保護了。我們也只能被時代慢慢的淘汰掉。」
    「我是最晚進入組織，沒有榮幸和大家一起打天下。但在社長的庇蔭之下，我們不會受到淘汰的命運的。」
    「和大家一起打過天下也不見得就是好事，其中的道理非身歷其境的人不會懂的。時代已經不再需要我們了，其實我早就了解這個道理了，哪有一股力量能永遠雄霸的呢。這些年來我不斷努力替大家找出一條路，就是想避開滅亡的下場。毀滅與開創是一體兩面的，沒有毀滅的破壞就不會有開創的空間。單指組織來說吧，當初為了在社會上定出一套制度，我們毀滅了多多少少的大小幫派？制度被開創後，為了安定大局又動手整治了多少自家兄弟，那些可都是跟我一起出來打天下的。可是如果沒有這些毀滅，又哪能開創今天的安定呢？」
    「社長的意思是……？」
    「太平的日子過久了，就會忘記繼續向前邁進，慢慢害怕面對更多的挑戰。組織已經不再須要我了，下一輪的毀滅只有我能做得到，我想我該離開大家了，把未來留給你們開創。」
    「社長？」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想得很清楚，你應該會懂的。我為組織奉獻了自己的青春，當周遭的人都在男歡女愛的時候，我確要統領大局忘私而公。很多事情我還沒經歷過，是時候該為自己去做點事了，不然真的來不及了。少了我，你們才能放手一搏。」我替Kevin拍去肩上的花瓣「相信你們能開創一片新局面的。將來會比現在更強大，更有力量的。但在那之前，我須要休息一下。」
    「可以問社長一個問題嗎？」
    「…………？」
    「關於社長被襲擊的事件，為什麼不讓我告訴Gary襲擊您的人是誰呢？」
    其實我認出襲擊我的人是誰，就是當初在大哥大專賣店前被我打過的人，阿詩的前男朋友。我不讓Kevin把這件事說出去，硬生生的把它壓了下來，一個人都不准說。當我在手術房的時候，Gary他們怪罪起Kevin護主不功，連對方的長相都沒看清。於是私下處決把Kevin狠狠揍了一頓，打得只差沒我那麼傷重。
    「我知道那件事很委屈你，但我不希望任何去替我報仇。被限制出境的幾年把我嚇怕了，你知道那種感覺嗎？收到Jasmine的喜帖，我什麼都做不了。從媒體上看到Kristin一步步走得那麼辛苦，我卻只能望著太平洋無能為力。一次就夠了，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但是社長的仇…」
    「換到幾年前的話，我可能會殺了他吧。但……冤冤相報何時了呢，當初不也是我先去動他的嗎。最重要的是，Gary他們現在都有自己的基業了，如果被他們知道的話，一定會不顧一切替我報仇，毀了我替他們苦心安排的路。比起來，我一點小仇算什麼。」
    「社長真是太照顧我們了。」
    「明天替我安排一下，有什麼交代不了的事這兩天辦一辦。我打算去一趟北京。小明說過只要等我一有空，就在北京替我辦一場書友會。」
    「社長……」Kevin的眼眶一陣溼紅「還是告訴大家一聲吧！」
    在醫院的那段日子，我深深發覺原來Kristin在我心裡佔有的地位是那麼重要。一直以為已經忘了她，想不到在生死一瞬間滿腦子見到的卻都是她。從前有太多因素逼得我不能表達自己的情感，逼得我必須封鎖自己與生俱來的原愛。直到這一刻我才醒悟到，很多事情如果不馬上去做，也許就沒機會做了。
    我要去中國，太平洋的另一端有股強大的力量，使我能放棄一切。奔向我心愛的女人。
    那股力量，就是愛。


    18 樓住戶：橾誥挴
    發表時間：2002-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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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樓住戶：blah
    發表時間：2002-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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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樓住戶：翑忒
    發表時間：2002-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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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樓住戶：翑忒
    發表時間：2002-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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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樓住戶：bee
    發表時間：2002-10-30

    修改完了....
    請到正心的網業去看看星星女還中的真實戰甲
    唐裝因為沒人穿
    所以沒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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