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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娘(好感人喔)

房東:小汶
發表時間:2005-01-09


23年前(1982年),有個年輕的女子流落到我們村,

蓬頭垢面,見人就傻笑,且毫不避諱地當眾小便。

因此,村裡的媳婦們常對著那女子吐口水,

有的媳婦還上前踹幾腳,叫她“滾遠些”,可她就是不走,

依然傻笑著在村裡轉悠。
 
 那時,我父親已有35歲。

他曾在石料場子乾活被機器絞斷了左手,又因家窮,

一直沒娶媳婦,奶奶見那女子還有幾份姿色,就動了心思,

決定收下她給我父親做媳婦,等她給我家“續上香火”,

再把她攆走。

父親雖老大不情願,但看著家裡這番光景,

咬咬牙還是答應了,

結果,父親一分未花,就當了新郎。

  娘生下我的時候,奶奶抱著我,

癟著沒剩幾顆牙的嘴欣喜地說:“這瘋婆娘,

還給我生了個帶把的孫子”。

只是,我一生下來,奶奶就把我抱走了,而且從不讓娘靠近。

  娘一直想抱抱我,

多次在奶奶面前吃力地喊:“給,給我。”

奶奶沒理她,我那麼小,像個肉嘟嘟,

萬一娘失手把我掉在地上怎麼辦呢?

畢竟,娘是個瘋子,每當娘有抱我的請求時,

奶奶總瞪起眼睛訓她:“你別想抱孩子,我不會給你的。

要是我發現你偷抱了他,我就打死你,

即使不打死,我也要把你攆走。

”奶奶說這話時,沒有半點兒含糊的意思,娘聽懂了,

滿臉的惶恐,每次只是遠遠地看著我。

盡管娘的奶脹得厲害,可我沒能吃到娘的半口奶水,

是奶奶一匙一匙把我喂大的。

奶奶說娘的奶水裡有“神經病”,要是傳染給我就麻煩了,

  那時,我家依然在貧困的泥潭裡紮。

特別是添了娘和我后,家裡常常揭不開鍋,

奶奶決定把娘攆走,因為娘不但在家吃“閑飯”,時不時還惹是生非。

一天,奶奶煮了一大鍋飯,親手給娘添了一大碗,

說:“媳婦兒,這個家太窮了,婆婆對不起你,

你吃完這碗飯,就去找個富點兒的人家過日子,

以後也不准來了啊!”

娘剛扒了一大團飯在口裡,聽了奶奶下的“逐客令,

顯得非常吃驚,一團飯就在嘴裡凝滯了。

娘望著奶奶懷中的我,口齒不清地哀叫:“ 不,不要。”

奶奶猛地沉下臉,拿出威嚴的家長作風厲聲吼到:

“你這個瘋婆娘,嗥什麼嗥,嗥下去沒你的好果子吃。

你本來就是到處流浪的,我收留了你兩年了,

你還要怎麼樣呢?吃完飯就走,聽到了沒有?”

說完奶奶從門後拿出一柄鋤,

像余太君的龍頭杖似的往地上重重一磕,

“咚”地發出一聲響。

娘嚇了一大跳,怯怯地看著婆婆,

又慢慢低下頭去看面前的飯碗,有淚水落在白花花的米飯上。
在奶奶逼視下,娘突然有個很奇怪的舉動,

她將碗中的飯分了一大半給另一只空碗,

然後可憐巴巴地看著奶奶。
奶奶呆了,原來娘是向奶奶表示,每餐只吃半碗飯,

只求別趕她走,奶奶心倣佛被人狠狠揪了幾把,

奶奶也是女人,她的強硬態度也是裝出來的。

奶奶別過頭,生生地將熱淚憋了回去,然後重新板起了臉說:

“快吃快吃,吃了快走,在我家你會餓死的。”

娘似乎絕望了,連那半碗飯也沒吃,朗朗蹌蹌地出了門,

卻長時間站在門前不走。

奶奶硬著心腸說:“你走,你走,不要回頭,

天底下富裕人家多著呢!”

娘反而走攏來,一雙手伸向婆婆懷裡,原來娘想抱抱我。

  奶奶憂鬱了一下,還是將襁褓中的我遞給了娘,

娘第一次將我摟在懷裡,咧開嘴笑了,笑得春風滿面。

奶奶卻如臨大敵,兩手在我身下接著,生怕娘的瘋勁一上來,

將我像扔垃圾一樣丟掉。

娘抱我的時間不足著分鐘,奶奶便迫不及待地將我奪了過去,

然後轉身進屋關上了門。

  當我懵懵懂懂地曉事時,我才發現,除了我,

別的小伙伴都有娘。

我找父親要,找奶奶要,他們說,你娘死了。

可小伙伴卻告訴我:“你娘是瘋子,被你奶奶趕走了。”

我便找奶奶扯皮,要她還我娘,還罵她是“狼外婆”,

甚至將她端給我的飯菜潑了一地。

那時我還沒有“瘋”的概念,只知道非常想念她,

她長什麼樣呢?還活著嗎?

沒想到,在我六歲那年,離家5年的娘居然回來了。

那天,幾個小伙伴飛也似地跑來報信:“小樹,快去看,

你娘回來了,你的瘋娘回來了。”

我喜得屁顛屁顛的,撒腿就往外跑,

父親奶奶隨著我也追了出來。

這是我有記憶來,第一次看到娘,

她還是破衣爛衫,頭發上還有些枯黃的碎草末,

天知道是在那個草堆裡過的夜。

娘不敢進家門,卻面對著我家,

坐在村前稻場的石礅上,手裡還拿著個髒兮兮的氣球。

當我和一群小伙伴站在她面前時,

她急切地從我們中間搜尋她的兒子。

娘終於盯住我,死死地盯住我,

裂著嘴叫我:“小樹...球”她站起來,

不停地揚著手中的氣球,討好地往我懷裡塞。

我卻一個勁兒地往後退,我大失所望,

沒想到我日思夜想的娘居然是這樣一副形象。

一個小伙伴在一旁起哄說:“小樹,你現在知道瘋子是什麼樣了吧!

就是你娘這樣的。”

  我氣憤地對小伙伴說:“她是你娘,你娘才是瘋子,

你娘才是這個樣子。”

我扭頭就跑了,這個瘋娘我不要了,

奶奶和父親卻把娘領進了門。

當年,奶奶趕走娘後,她的良心受到了拷問,

隨著一天天衰老,她的心再也硬不起來,

所以主動留下了娘,而我老大不樂意,因為娘丟了我的面子。

  我從沒給娘好臉色看,從沒跟她主動說過話,

更沒有喊她一聲 “娘” ,我們之間的交流是以我“吼”為主,

娘是絕不敢頂嘴的。

  家裡不能白著著娘,奶奶決定訓練娘做些雜活,

下地勞動時,奶奶就帶著娘出去“觀摩”,說不聽話就要挨打。

  過了些日子,奶奶以為娘已被自己訓練得差不多了,

就叫娘單獨出去割豬草。

沒想到,娘只用了半小時就割了兩筐“豬草”。

奶奶一看,又急又慌,娘割的是人家田裡正生漿拔穗的谷,

奶奶氣急敗壞的罵她“瘋婆娘谷草不分。

奶奶正想著如何善後時,稻田的主人找來了,

竟說是奶奶故意教唆的,奶奶火冒著丈,

當著人家的面拿出根棒一下敲在娘的後腰上說:

“打死你這個瘋婆娘,你給老娘滾遠些。”

  娘雖瘋,疼還是知道的,她一跳一跳地躲著奶奶的棒槌,

口裡不停地發出“別、別...”的哀號。

最後,人家看不過眼,主動說“算了,我們不追究了,

以後把她看嚴點就是。”

這場風波平息後,娘歪在地上抽泣著。

我鄙夷地對她說:“草和稻子都分不清,你真是個豬。”

話音剛落,我的後腦勺挨了一巴掌,是奶奶打的,

奶奶瞪著眼罵我:“小兔崽子,你怎麼說話的,再這麼著,

她也是你娘啊!”我不屑地嘴一撇:“我沒有這樣的傻瘋娘。”

  “阿,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看我不打你。”

奶奶又舉起巴掌,這時只見娘像彈簧一樣從地上跳起,

橫在我和奶奶中間,娘指著自己的頭,“打我、打我”地叫著。

  我懂了,娘是叫奶奶打她,別打我,

奶奶舉在半空中的手頹然垂下,嘴裡喃喃地說道:

“這個瘋婆娘,心裡也知道疼愛自己的孩子啊!”

我上學不久,父親被鄰村一位著魚專業戶請去守魚池,

每月能賺50元。

娘仍然在奶奶帶領下出門乾活,主要是打豬草,

她沒再惹什麼大的亂子。

  記得我讀小學著年級餓一個冬日,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奶奶讓娘給我送雨傘。

娘可能一路摔了好幾跤,渾身像個泥猴似的,

她站在教室的窗戶旁望著我傻笑,

口裡還叫:“樹...傘”一些同學嘻嘻地笑,

我如坐針氈,對娘恨得牙癢癢,恨她不識相,

恨她給我丟人,更恨帶頭起哄的范嘉喜。

當他還在誇張地模倣時,我抓起面前的文具合,

猛地向他砸過去,卻被范嘉喜躲過了,他沖上前來掐住我的脖子,

我倆撕打起來。

我個子小,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被他輕易壓在地上。

這時,只聽教室外傳來“嗷”的一聲長嘯,

娘像個大狹似地飛跑進來,一把抓起范嘉喜,拖到了屋外。

都說瘋子力氣大,真是不假,娘雙手將欺負我的范嘉喜舉向半空,

他嚇得哭爹喊娘,一雙胖乎乎的小腿在空中亂踢蹬。

娘毫不理會,居然將他丟到了學校門口的水塘裡,

然後一臉漠然地走開了。

  娘為我闖了大禍,她卻像沒事似的。

在我面前,娘又恢復了一副怯怯的神態,討好地看著我,

我明白這就是母愛,即使神志不清,母愛也是清醒的,

因為她的兒子遭到了別人的欺負。

當時我情不自禁地叫了聲:“娘!”這是我會說話以來第一次喊她。

娘渾身一震,久久地看著我,然後像個孩子似的羞紅了臉,

咧了咧嘴,傻傻地笑了。

那天,我們母子倆第一次共撐一把傘回家,

我把這事跟奶奶說了,奶奶嚇得跌倒在椅子上,

連忙請人去把爸爸叫了回來。

爸爸剛進屋,一群拿著刀棒的壯年男人闖進我家,

不分青紅著白,先將鍋碗瓢盆砸了個稀巴爛,

家裡像發生了九級地震。

這都是范嘉喜家請來的人,范父惡狠狠地指著爸爸的鼻子說:

“我兒子嚇出了神經病,現在衛生院躺著,

你家要不拿出1000塊錢的醫藥費,

我他媽一把火燒了你家的房子。”

  1000塊,爸爸每月才50塊錢啊!看著殺氣騰騰的范家人,

爸爸的眼睛慢慢燒紅了,他用非常恐怖的目光盯著娘,

一手飛快地解下腰間的皮帶,劈頭蓋臉地向娘打去。

一下又一下,娘像只惶惶偷生的老鼠,

又像一只跑進死胡同的獵物,無助地跳著、躲著,

她發出的淒厲聲以及皮帶抽在她身上,發出的那種清脆的聲響,

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最後還是派出所所長趕來制止了爸爸施暴的手,

派出所的調解結果是,雙方互有損失,兩不虧欠。

誰在鬧就抓誰,一幫人走後,爸看看滿屋狼籍的鍋碗碎片,

又看看傷痕累累的娘,他突然將娘摟在懷裡痛哭起來,

說:“瘋婆娘,不是我硬要打你,我要不打你,這事下 不了地,

咱們沒錢賠人家啊。這都是家窮惹的禍!”

爸又看著我說:“樹兒,你一定要好好讀書考大學。

要不咱們就這樣被人欺負一輩子啊!”我懂事地點點頭。

  2000年夏,我以優異成績考上了高中,

積勞成疾的奶奶不幸去世,家裡的日子更難了。

恩施洲的民政局將我家列為特困家庭,每月補助40元錢,

我所在的高中也適當減免了我的學雜費,我這才得以繼續讀下去。

  由於是住讀,學習又抓得緊,我很少回家,

父親依舊在為50元打工,為我送菜的擔子就責無旁貸地落在娘身上。

每次總是隔壁的嬸嬸幫忙為我抄好菜,然後交給娘送來,

20裡的羊腸山路虧娘牢牢地記了下來,風雨無阻。

也真是奇跡,凡是為兒子做的事,娘一點兒也不瘋,

除了母愛,我無法解釋這種現象在醫學上應該怎麼破譯。

  2003年4月27日,又是一個星期天,娘來了,

不但為我送來了菜,還帶來了十幾個野鮮桃。

我拿起一個,咬了一口,笑著問她:“ 挺甜的,哪來的呢?”

娘說:“我..我摘的。”沒想到娘還會摘野桃,

我由衷地表揚她:“娘,您真是越來越能乾了。”娘嘿嘿地笑了。

  娘臨走前,我照列叮囑她注意安全,娘哦哦地應著。

送走娘,我又紮進了高考前最後的復習中。

第二天,我正在上課,嬸嬸匆匆地趕來學校,讓老師將我喊出教室,

嬸嬸問我娘送菜來沒有,我說送了,她昨天就回去了。

嬸嬸說:“沒有,她到現在還沒回家。”

我心一緊,娘該不會走錯道吧!可這條路她走了著年,

照理不會錯啊!

嬸嬸問:“你娘沒說什麼嗎?”我說沒有,

她給我帶了十幾個野鮮桃哩。

嬸嬸兩手一拍:“壞了壞了,可能就壞在這野鮮桃上。”

嬸嬸要我請了假,我們沿著山路往回找,

回家的路上確有幾棵野桃樹,桃樹上稀稀拉拉地掛著幾個桃子,

因為長在峭壁上才得以保存下來。

我們同時發現一棵桃樹有枝丫折斷的痕跡,樹下是百丈深淵,

嬸嬸看了看我說,“我們到峭壁底下去看看吧!”

我說:“嬸嬸你別嚇我。”

嬸嬸不由分說,拉著我就往山谷裡走。

  娘靜靜地躺在谷底,周邊是一些散落的桃子,

她手裡還緊緊攥著一個,身上的血早就凝固成了沉重的黑色,

我悲痛得五髒俱裂,緊緊地抱住娘,說:“娘啊,我的苦命娘啊!

兒悔不該說這桃子甜啊,是兒子要了你的命。

娘啊!您活著沒享一天福啊!”

我將頭貼在娘冰涼的臉上,哭得漫山遍野的石頭都陪著我落淚。

2003年8月7日,在娘下葬后的第100天,

湖北大學著金字的錄取通知書穿過娘所走過的路,

穿過那幾株野桃樹,穿過村前的稻場,

逕直“ 飛”進了我的家門。

我把這份遲到的書信插在娘冷寂的墳頭:

“娘,兒出息了,您聽到了嗎?您可以含笑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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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樓住戶:䑺𦱿
    發表時間:2005-01-09

    䄂𦂗邮,錬譌㯝�穃𨧻~~徶𨧻苐𨯫𨴴ế!!!

    2 樓住戶:咭𤉋翌
    發表時間:2005-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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